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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42:42 作者: 焦尾琴鳴
顧舒窈難以想像這樣粗俗的話竟會從一個孩子嘴裡說出來,還當著殷鶴成的面。殷鶴成送她們已經夠尷尬了,居然又提起從前的事,顧舒窈用餘光掃了一眼他,只見他只站在一旁,並沒有插手的打算。
顧舒窈自然不可能跟梅芬解釋為什麼要抓她爹娘的事情,她壓住怒氣,索性將話題挑開:「顧梅芬,那你娘是不是還說過我搶了你爹的家業,你爹原本好好當著家卻變得寄人籬下?」
「對!」梅芬一邊哭一邊喘氣。
梅芬雖然年紀不大,卻也懂事了,顧舒窈跟她直說:「顧梅芬,那我不妨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你爹的家業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全輸光了,要是沒有我把它們都贖回來,你爹娘和你們姊妹早就露宿街頭凍死了。你爹娘就算放出來,我也不打算讓他們住在這裡!但你們姊妹年紀還小,我又是你姑媽,所以我不會不管你們。我送你去上學,就是想讓你能明事理,有是非觀,而不是根據親疏關係來胡攪蠻纏!」
梅芬其實是害怕殷鶴成的,她只敢跟顧舒窈鬧。顧舒窈在小事上一向包容她們,這一次卻發了脾氣,梅芬第一次見她姑媽生這麼大氣,先是一愣,然後氣急敗壞地一邊嚎哭一邊往洋樓跑,「我不管!你們都是壞人!」
梅芬的哭聲聽起來十分慘痛,阿秀跑了幾步想去追,問顧舒窈:「顧小姐,這可怎麼辦?哭成這樣子喉嚨不得啞了。」
顧舒窈見梅芬往洋樓里跑,因此不著急,「隨她哭!就是得讓她明白這樣哭鬧解決不了問題!」
顧舒窈實在氣壞了,沒注意到殷鶴成一直在一旁看著她。
黃維忠是個有心人,連忙趕過來指使著阿秀先回洋樓安頓,然後只安排待著衛戎遠遠跟在他們後面。
路上雖然偶爾有汽車駛過,一時間行走的卻只有他們兩個。法租界這邊有路燈,在地面上拉出兩條長影,風徐徐地吹過來,帶了些花香,顧舒窈往路旁的花叢中看去,才發現開滿了黃燦燦的迎春花。她不願回憶一些以前的事,卻還是突然記起上一次他去林北之前,他們也是在這條路上走,而那時的路邊還是積著雪的。一轉眼,花都開了。
她實在尷尬,想了想,對著他勉強笑了一下,「讓你看笑話了。」
他只看了她一眼,卻沒應她。他沒有想到她在顧勤山這件事上,比他想像中的要有原則得多。他也沒有想到,女人還會這樣教管孩子,令他意外,卻合他的意。
顧舒窈看他沒反應,也沒多想,只是感覺到肩上微微一沉,才發現他將披風解下搭在她肩上。
顧舒窈覺得十分奇怪,卻還是道了聲謝。雖然她想和他保持距離,但扭扭妮妮反而更加彆扭。
他陪著她往前走,問她:「你那把白朗寧從哪來的?」
「公共租界日本人賣這個的多了去了,一把手槍配兩百發子彈,四十到一百塊不等。」她巧妙地話題轉開,可她只是避而不談,說的都是實話。日本人走私槍枝的問題已不是一天兩天,這並不奇怪。
「你拿著槍做什麼?」
他雖然這樣問,卻不是審犯人的語氣,似乎還帶了些寒暄一樣的關心,顧舒窈也不瞞他,笑了笑:「這個世道太亂,像劉四爺這樣的人太多了。」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而殷鶴成始終與她隔著一段距離,他們的談話像是兩個新認識的陌生人,保持和初次見面的理智與客氣。有些話她不開口,他也只好強忍著,他見過她幫陳夫人起訴陳師長時的態度,堅決且強硬。他不知道他如果強逼她,她會怎麼反抗?他想了想,不妨在她面前維持紳士風度。
離洋樓還有一段路,他卻沉默了。然而這條路上只有他們兩,他一沒有說話她就覺得尷尬,又不好意思和他再道第三次別,索性與他說些身邊發生的事。
她想了想,與他笑著道:「我姨媽就要成婚了。」
雖然陳夫人離婚與他並沒有什麼關係,可他聽顧舒窈這樣輕鬆地說起時,只覺得心裡悶著什麼。不過他素來不動聲色,只低低地「嗯」了一句,然後突然問她,「你上大學感覺怎麼樣?」
他今晚的態度讓她放鬆了警惕,只說「挺好的,學到了很多新的知識,也結識了不少新的朋友。」
他突然不再說話,氣氛重新冷了下去,顧舒窈覺得奇怪,偏過頭去打量他。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過了許久才開口問她,語氣是冰冷的,「新的朋友,何宗文那樣的麼?」他說這話的語氣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何宗文那樣的?他有什麼資格來提何宗文,當初他讓燕華女中開除何宗文的事顧舒窈還記在心上,被他這麼一問,她立即不高興了,也恢復到了曾經對他的態度,「殷鶴成,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給我聽著,我要你離何宗文、離燕北大學那些什麼大學生都遠一點,對你沒有好處!」
他憑什麼來干涉她?顧舒窈冷笑了一聲,提醒他:「殷鶴成,我們的婚約早就解除了,我現在無論和誰在一起,做什麼事情都是我的自由,和你有什麼關係?」
她說的沒錯,他們早就解除了婚約,他們早就沒有什麼關係了。他其實一直都明白,可她這句話正好戳開了他心底的不堪,他實在難以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