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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42:42 作者: 焦尾琴鳴
    顧舒窈在一旁照顧陳夫人。陳夫人姓張,是顧舒窈娘親最小的妹妹,張家最開始也是在前清做官,管的漕運,和顧家以前也是門當戶對。可是後來因為政治上的一些牽扯,如今連顧家都不如了。現在娘家一倒,陳夫人也無依無靠了,娘家那幾個侄兒子都不爭氣,好在還有顧舒窈這個和帥府聯姻的外甥女,因此於情於私她都會顧舒窈好。

    顧舒窈的娘親比陳夫人大了十幾歲,走的也早,陳夫人如今不過三十出頭,但就這十幾日的工夫,也憔悴了不少。

    下午的時候,醫生過來給陳夫人檢查,陳夫人服了藥之後就睡下了。

    顧舒窈趁著陳夫人午睡的工夫,先回了自己曾經的臥室,顧小姐其實到盛州之後起先是住在陳公館的,後來有了身孕才幫去的帥府。因為有顧小姐的記憶在,顧舒窈並不陌生。

    顧小姐的臥室在二樓,房間裡的陳設還沒有變,還是顧小姐走前的樣子。顧舒窈記得顧小姐還留了些零錢在,便帶著錢,拿著名片出了門。

    管事的傭人見了,以為顧舒窈要回帥府,問她,「要不要現在就給您派車?」

    在陳公館和在帥府不同,陳公館沒有那麼多雙眼睛注意顧舒窈。顧舒窈只說了聲「隨便走走」便打發了,她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她會外語這件事。她清楚,殷鶴成已經懷疑她了,她需要格外小心。

    只是,當顧舒窈真正一個人走在了盛州城的路上,她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因為她發現她根本就不認識路。雖然有顧小姐的記憶,可原先的顧小姐就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有和沒有並沒有區別。

    她住在帥府也好,住在陳公館也罷,出行都有汽車接送。那樣的生活雖然讓她覺得壓抑束縛,卻無形中又給她提供了一重屏障,在這個紛紜變幻的亂世,不僅能保障她的安全,還能讓她飲食無憂。

    顧舒窈想到這,突然很害怕,她害怕自己會變成在金絲籠里關久了的雀兒,漸漸喪失獨自求生的能力,只能依附別人去過活。不,她不能認命。

    城西都是花園樓房居多的住宅區,沒什麼行人,偶爾看見汽車開過。顧舒窈硬著頭皮往大路上走,終於看見有人拉著黃包車過來,而且正好在前不久下了客。

    顧舒窈連忙招呼住黃包車師傅,上了車,那師傅不識字,顧舒窈便將名片上的地址念給他聽。

    那黃包車師傅很年輕,聽了顧舒窈要去的地方後,看了眼顧舒窈的穿著,問:「您先生在那上班麼?」

    顧舒窈不想透露自己過多的信息,隨便應付過去了。黃包車師傅或許看出她不願多談,也沒有再問了。

    顧舒窈雖然昨天才去了賭坊和如意樓,但那是坐的汽車,心裡又著急,並沒有仔細地看。她如今坐在黃包車上,十分好奇地四處看,街道兩邊的建築各式各樣,有哥德式建築風格的大樓,還有東印度風格的磚木房。高的樓有七八層,矮一些的三四層,倒也還繁華。街道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往來,有販夫走卒,有牽著孩子的婦女,有穿著月白色學生裝的女學生,時不時還有一兩輛汽車開過。

    她在看他們,他們也在看她,她生的標緻,十七歲正是最好的年齡,猶如含苞的牡丹剛剛綻放,她的穿戴也精緻貴氣,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

    顧舒窈並不避諱善意的打量,可有幾個油頭肥臉男人粘膩的目光讓她覺得難受,便讓黃包車師傅走快些。誰知竟然有膽大的登徒子竟然追了上來,邊追邊對著她笑,引得路邊的男人起鬨。這世道並沒有她想的好。

    好不容易到了名片上的地址附近,顧舒窈下車付了錢。黃包車師傅說:「這片全是書局、書社,我記得眾益書社好像就在這附近,具體位置我也不知道,街道這邊的門牌號是單的,那邊是雙的,三百號應該再這邊往前兩步,您自個順著找找就到了。」

    顧舒窈便看到這邊書社、書局林立,街道上行走的人有穿西裝的,也有穿長衫的,不過許多都拿著或夾著書,還帶著圓眼鏡,看上去是那個時候的知識分子。才走兩步,顧舒窈就找到了三百號的眾益書社。

    進了門左轉很容易找到書社的辦公室,裡面擺著好幾張辦公桌,有六七個男人在,他們都在忙自己的事,有的在寫字,有的在審稿。顧舒窈走進去,才發現自己這一身穿著與這裡是多麼格格不入。

    她站在門口,往裡頭觀望。視線從那六七個人臉上一一掃過,卻沒有看到那天晚上的何先生。

    顧舒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襖裙,在猶豫該不該敲門,這時卻有人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顧舒窈,問:「這位小姐,你找誰?」

    「我找何宗文先生。」

    「何社長不在,請問你是?他回來了我讓他聯繫你。」

    你是誰?最簡單的一個問題,顧舒窈卻沉默了。她究竟是誰呀?她是顧舒窈麼,不,顧舒窈根本不會外語,若是她在書社的事讓殷鶴成知道了會是怎樣的後果?她不敢想。那她是顧書堯麼?可那個人早就死了,連副皮囊都沒有留下。

    她是誰?她究竟能是誰?這一切似乎並沒有顧舒窈想的簡單,她不再是那個業務精湛、自信卓越的翻譯官了。不知是恐懼、還是挫敗感,有什麼突然逼得她喘不過氣來,顧舒窈搖了搖頭,直接往外跑去。

    書社裡的人都抬起頭詫異地望了她一眼,有人議論,「她是誰呀?難不成是何社長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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