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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22:31 作者: 石頭與水
這事,還要從魏銀說起。
魏銀是姑娘家,老北京的俗理,姑娘家只要不出嫁,過年就不必出門拜年的。
魏銀在家沒事,而且,年下又不能動針線。魏銀朋友不多,便想去找秦姑娘說話,她這一去,險沒嚇死,秦姑娘病的七暈八素,這麼大冷的天,屋裡冰洞一般,秦姑娘整個人在炕上,炕洞裡的柴早熄了,一絲熱乎氣兒沒有,秦姑娘燒的熱炭團似的。要不是魏銀恰好過去,非出大事不可。
房東太太也嚇一跳,在一邊兒給自己辯解,「這兩天我家來拜年的親戚不斷,我也沒注意。哎哎哎,幸虧沒出事啊,我也不敢把房租給他們了,這要萬一有個好歹,可算怎麼著。」
魏銀顧不得與房東太太歪纏,也不敢挪動秦姑娘,從荷包里拿出兩塊大洋給房東太太,「去同仁堂請大夫,秦姑娘有個好歹,你肯定說不清楚!」
房東太太同樣擔心秦姑娘有個好歹,壞自家風水,連忙接了錢去請了大夫來。好在,秦姑娘就是風寒,發燒。大夫來後,魏銀已經從房東家拿了柴炭,把炕燒起來了。大夫開了藥,魏銀讓房東太太抓藥、煎藥,當然,這些都是錢里說了。房東太太倒也識趣,還煮了一鍋熬稀米粥,同魏銀說,「吃藥前肚子裡得先進食。」房東太太把秦姑娘攬著身子抱起來,魏銀給她餵飯,秦姑娘閉著眼睛不張嘴。房東太太嘆氣念叨道,「你就吃吧,那無情無義的走了,你作踐死自己有什麼用。」她好像還知道一點兒內情。
聽到這話,秦姑娘眼角滾出一顆眼淚,喉嚨里發出一聲近乎淒切的哽咽,才開始喝稀飯。
喝過飯,又吃過藥。
秦姑娘躺在逐漸溫暖的炕上,房東太太提了壺熱水進來,想著秦姑娘雖是個窮的,魏銀卻是大戶,又從自己屋裡換出床新被子給秦姑娘蓋了,方識趣的出去。魏銀心下猜度著勸秦殊,「你怎麼這樣想不開啊,就為著個男人?」
「我不是為他,我是為我自己。」秦殊聲音極輕,氣若遊絲,那一絲氣力中卻仿佛承載著千萬斤的失望與失落,連眼中神采也變得迷惘散亂,「年三十晚上,我們一起吃了年夜飯。初一早上他就不見了,拿走了家裡所有的錢。阿銀,我背著家裡跑出來,與家裡一刀兩斷,就是因為這樣的一個男人,就因為這樣的一個男人,真是不值啊……不值……」
魏銀也不知要如何安慰秦殊,突然間有個急智,勸秦殊,「這樣的小人,還好識破的早,要是過個十年二十年才識清他這面目,還不如現在苦一苦,熬一熬,也就過去了。誰還沒有走眼的時候。」
秦殊一聲長嘆。
秦殊的出身,縱她自己沒說過,魏銀也覺著,秦殊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姑娘。秦殊卻能在經濟不好的時候,主動去織毛衣、手套的掙錢,還幫著她想了許多帽子衣裳的新款式。起碼,不是不勞而獲的人。魏銀平時沒多少朋友,與秦殊相處的投緣,兩個小姑娘就成了朋友。魏銀寬解了秦殊許多話,看秦殊睡下了,才去房東太太屋裡。
房東太太悄悄同魏銀說,「年前還見那男的人,年後突然就不見了。秦太太哭了好半日,後來也不見她出來,我以為她心裡不痛快,也沒去擾她。哪裡曉得她就病了,要是知道她病了,我就是為了自己的宅子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哎,這叫個什麼男人哪!」又神秘兮兮的同魏銀打聽,「他倆到底成親了沒有啊?是不是私奔出來的?」
魏銀好在應付慣了魏金那樣的嘴碎婦女,與房東太太說,「現在這樣的無情無義的東西還少麼?阿殊好些後,我就接她家去,房租跟大嬸你結清了嗎?」
房東太太立刻吊著眼睛強調,「房租早就交過的。不過我可先說好,你們不住,我也是不退的。」
「行了,你好生照料阿殊,我回去把屋子收拾出來,就接她過去,剩下的房租免費給你,這屋裡我暫別動,過幾天她好了,要過來收拾的。」
房東太太再樂意不過。
魏銀回家跟爹娘商量,秦殊在北京也沒有旁的親人,要是這時候魏銀不管,秦殊可就難了,這場病能不能挺過去都不好說。魏老太太不大樂意,與小閨女道,「當初我就看秦姑娘不是個穩重人,不成不成,這樣的人,怎麼有進咱家門兒?再說,大過年的接個病人進家門,晦不晦氣。你也少跟她來往。」
魏老太爺主要也是看不上秦殊的人品,魏老太爺磕磕菸袋鍋子,「拿十塊大洋給那房東太太,讓房東太太幫著照料,也是咱家的心意。」
魏銀沒法,轉頭去找陳萱商量了。魏銀極是憤慨,「自打我哥不用再學日文,那姓趙的也沒個長差使,後來還是阿殊每月拿錢回家。如今更是,話都不說一聲,人就不見了。」
陳萱還說哪,「不會是出事了吧?」
「出事還能捲走家裡所有的錢?」
陳萱整個人的世界觀都被這句話刷新了,陳萱磕巴一下方道,「雖然以往我也不大喜趙先生為人,他一個從日本國回來的留學生,不至於此吧?」
「哪裡不至於此,阿殊親口跟我說的。」
迷信學問的陳萱此時對於魏年時常說的那句「人品與才幹」無關,才算信了。應該說,人品與學識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