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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22:31 作者: 石頭與水
焦先生道,「這的確是以前大戶人家用的,可這些瓷器,有明朝的,有宋朝的,還有前清的,有許多東西,都是再難得的。倘是賣給了外國人,以後,就難再回來了。」
陳萱其實根本不明白,為什麼賣給外國人就難再回來了?現在沒錢賣了,以後有錢不就能買回來了嗎?陳萱不大理解焦先生的思路,不過,她是為了給兩家說和的,便裝作很認同的樣子點了點頭,懇切的說,「這些道理,要不是焦先生說,我還真不明白。以前外子也沒覺著這些東西有什麼特別的,現在知道了,若以後再有這樣的買賣,定要找國人出手的。」說著,陳萱很不好意思的說,「先生也知道我家,要說有錢,現在住的宅子也是賃的。要說沒錢,吃穿也不愁。只是,我家您也去過,不是用得起這些瓷器的人家,偏生外子還認識一些人。那些個日子落敗的人家,縱外子不去收這些東西,也自有人去收。我想著,與其叫這些東西落入不知底理的人手裡,倘外子再見有這樣的東西,能使其流入咱們自己國人的手裡,也是好的。不知這樣的道理,可對不對?」
焦太太看焦先生一眼,焦先生道,「二少奶奶說的是,我也是這樣想。」
陳萱鬆口氣,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待我回去,定把先生的意思轉達給外子。先生不知道,他臉皮嫩,想親自過來跟您暢談,又怕您還生他的氣。」
焦先生笑,「不過一樁小事,倒是二少奶奶親自跑一趟,叫我不好意思。」
「這並不算什麼。」陳萱正色道,「外子與我有恩。先生也知道,我自鄉下來北京,也不過大半年。我剛來北京的時候,大字都不識一個。外子對我,卻是沒有半點嫌棄,教我認字念書,長了許多見聞。後來,他同先生學了洋文,又開始教我洋文。他這人,心腸特別好。不然,像我這樣的舊派女子,外頭有多少人要看不起哪。何況,外子雖幫人牽橋搭線,瓷器的事,是真的不知道是寶貝。以前,他都以為,除了書籍,瓷器就是比尋常物件更貴重些的物件哪。」說著,陳萱打開禮匣,取出一本書遞給焦先生,「這是外子在外頭得的,外子常說,雖說我們家裡不是念書的人家,可見著學識淵博的人,也是很敬佩羨慕的。所以,在外頭見著書,外子一本都沒給過人。他還說,這書上的東西,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寶貝,多少錢也不能給外國人的。」這當然是給魏年臉上貼金,陳萱在肚子裡練習多次,硬是臉不紅心不亂的說了。
果然內行看門道,焦先生一看那書就說,「唉喲,這可是前清乾隆皇帝年間的書,裡頭的批註是杜大學士親筆,這可太貴重了。」
「貴不貴重的,我也不懂。我們家,也不是書香人家,不知這書的價值,在我們家,就是明珠暗投了。上次先生上門,讓我與外子都長了許多見聞,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焦先生可別客氣,這書,於我家,只是一本書。於您,更有價值。」陳萱將書放到焦先生手畔,笑道,「不瞞先生,我已抄了一份。至於這原本,就讓它在更懂它價值的人手裡吧。」
陳萱走後,焦太太直埋怨焦先生,「你不還說人魏家少奶奶是個舊派人麼,我看,你這新派人都不如人家明理。」
焦先生捧著陳萱送來的書,直道,「魏家的確是老派人家,我去教人家洋文的,哪裡知人家女眷的事。以前看著,是個舊派人。舊派人也能進步啊。」
焦太太想著,人家陳萱親自過來,的確是誠心修好,還幫著說了兩句,「我看這位二少奶奶說話挺和氣,魏家做買賣的人家,哪裡知道什麼國家大義。不過,他家也算明理的了,還特意過來跟咱們解釋一回。」
焦先生道,「不好白收人家的書,下次再有文先生的沙龍,我帶魏年一道去。說來,我教過不少學生,都少見他那樣聰明的,洋文學了半年,就能與洋人談生意了,可見他心性聰明。可惜生在商賈人家,一肚子的生意經。」
陳萱自焦家告辭後,魏年就在東四四條的胡同口旁的洋貨鋪子等著陳萱,見陳萱臉上帶著喜色,就知事情順利。二人也沒回家,魏年帶陳萱去喝咖啡,陳萱其實半點兒不喜歡喝這苦嗖嗖的東西,她主要是喜歡咖啡廳的那種說不上來的氛圍,就感覺特高級。喝過咖啡,又吃過西餐,倆人方回的家。
回到家,魏年才問焦先生的事。陳萱大致同魏年說了,魏年笑,「不得了,都會用成語了。明珠暗投,明珠暗投,你可真會說話。」
「這是李太白一首詩的句子,詩很長,就跟你念兩句吧。這兩句是這麼說的,遠客謝主人,明珠難暗投。」陳萱倒兩杯水,遞魏年一杯,自己拿一杯喝兩口,眼中帶笑的望著魏年,「我覺著,這詞我用得不錯。」果然念書是件特別好的事。而且,先前她準備了好幾天的話,用了大半,果然使魏年與焦先生修好。陳萱很高興。
魏年頜首,「你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焦先生再大的氣也沒了。」
「焦先生並不是個愛生氣的人,再說,那事本也怪不到咱們頭上。」陳萱道,「就是以後,再有這樣的東西,先問一問焦先生,倘有人出一樣的價錢,還是賣給咱們國的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