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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22:31 作者: 石頭與水
過中秋節,男人們鋪子裡、親戚間的走動一二,聽魏年說,還是管著王府井的衙門,現在不叫衙門了,叫治安所,也得表示一二。女人則在家裡準備過節的吃食,雞魚肘肉,如今天兒冷了,提前燒出來並不會壞,所以,許多大菜就得提前料理。這些都是李氏和陳萱的差事,魏銀在一畔打打下手,魏老太太帶著雲姐兒嘗火侯。一般這個時候,李氏或陳萱都會提前在小灶上放上蒸鍋,熱幾個饅頭,待魚啊肉的好了,就先盛出一小碗,給老太太和雲姐兒嘗一嘗,看火侯可到了。
魏老太太依舊將肉菜看得牢,陳萱李氏都不是會偷吃的性子,不過,中秋是節下,做菜多是肉菜,魏老太太再怎麼捨不得,也不能大節下的讓倆兒媳婦吃鹹菜。
待趙大姑爺過來送節禮,魏老太太笑,「你來得正是時候,家裡剛燉的肥雞,還有你岳父的好酒,中午正好吃兩盅。」
趙大姑爺笑,「要是別時,一準兒陪老太太您多吃兩盅,如今這節下事多,鋪子裡我爸還等我回話哪,要是晚了,又得罵我,我得先回了。」
「那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你這大老遠的過來岳家,總得吃杯茶吧。」魏老太太說著,陳萱端茶給趙大姑爺,趙大姑爺連忙謝了一回。
魏老太太問了些趙家過節的事,問可預備齊全了。趙大姑爺道,「忙忙叨叨的,我看,都是得到過節的正日子才能說齊全吶。」
「過節哪家都這樣。你家裡還得在家宴掌柜夥計,就更忙一些。要我說,去飯莊子多好,又省事又體面,你媽過日子啊,太精細。」魏老太太笑眯眯地說著,趙大姑爺笑,「我也是想在飯莊子,也方便,不只我媽,我爸也說慣了在家吃酒,覺著在家裡自在。」
大家胡亂說一回過節的話,趙大姑爺約摸是真忙,沒坐多久就起身告辭了。
待趙大姑爺一走,魏老太太難免念叨一回親家母,她說話也不避人,直說,「就知道一門子精細,家裡那麼些活計,她自己半點兒不沾,都是叫你們大姐干。說的好聽,在家吃酒自在,還不是為了省錢!」說著,還憤憤的哼了一聲,可見對此事不滿。
魏銀道,「媽你心疼大姐,中秋後把大姐接回家就行了。」
「哎,中秋後再不接,她那婆婆還不生事?」魏老太太又抱怨了一回,直說當初是看錯了人,給大閨女尋了這麼個刻薄婆家,一點兒不知心疼媳婦。
這裡頭的緣故,陳萱卻是知道的。魏趙兩家,原是同鄉,又同是做料子生意的,在北京城,早就交情不錯,兩家孩子裡有同齡般配的,後來便做了親。其實,要陳萱說,魏老太太總說人趙老太太刻薄,其實,兩家老太太性子倒差不離。陳萱李氏因都是從鄉下嫁到城裡,陳萱是在叔嬸家長大,李氏命比陳萱要好些,只是,李氏自幼喪母,家裡父親雖在,舅家怕後娘慢怠外甥女,所以,李氏親娘過逝後,人舅家就把外甥女接了自家養活。後來,又給李氏說了魏家的親事。所以,陳萱李氏的娘家都不在北京。魏金不一樣,魏家就在北京,趙家老太太卻是有個毛病,怕吃。家裡但凡過節,年前必要兒媳婦回婆家幹活,準備過節的事,待節一過,像魏趙這做生意的人家,節下少不了禮物走動,家裡吃食就多。好東西一時吃不完,趙老太太就要刻薄兒媳婦,有事沒事的就要尋你是非,就是嫌兒媳婦在家得吃這些節下的好吃食。魏金娘家住的近,不受這口氣,一向是過了節就趕緊收拾收拾回娘家的。連帶著倆兒子,一年到頭的跟著魏金住外家,衣食住行,可不都得是魏家花銷麼。
如此,趙老太太就覺著痛快了。
就是魏金,自己也願意回娘家。
不說別個,在婆家她是媳婦,回娘家卻是姑奶奶,這能一樣麼。
陳萱想一回魏金這婆家事,聽魏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說著,「那雞和肘子各單留出一隻來,你們大姐愛吃,她在婆家吃不上喝不上的,哎。」想想閨女,魏老太太很是心疼,再吩咐一句,「連帶那炸丸子,燉魚,都給你們大姐留出一份。」
陳萱李氏忙應了。
其實,陳萱覺著,魏老太太總說趙老太太刻薄,原本,大家待媳婦和待閨女也是兩樣的待法。魏老太太自己也不是寬和人,只是,魏老太太待自己的孩子,當真是極好的。就是陳萱一向不喜歡的魏金,有時,看著魏老太太這樣,什麼都想著魏金,陳萱也是隱隱很羨慕魏金的,有親娘這樣疼惜。
陳萱想,若是自己的親爹娘也在世,想來,也是一樣的吧。
陳萱覺著,有時候,別人待你平平,並不是你這個人有什麼不好,可能,就是你的身份位置不對。陳萱是那種,天生沒有什麼身份位置的人。於是,當晚,平時只學十個洋文單詞的陳萱,一口氣學了二十個,魏年還說,「怎麼突然這麼用功了?」
陳萱認真道,「我得更用功才成。」她沒有一個好的身份位置,靠不來別人,就只有靠自己。她又不是魏年這樣的聰明人,甚至,她每想到離開魏家的那一日,都不知道要何去何從,都不知有哪裡是她的寄身依靠之地。可她又隱隱覺著,她這樣無依無靠之人,就得在用功上更用功,在努力上更努力,說不得,還有一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