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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22:31 作者: 石頭與水
    魏老太太還特意吩咐李氏,「你教教你兄弟媳婦,咱們北京城,做鞋襪也得是京城樣式的鞋襪,跟在鄉下是不一樣的。」

    陳萱明白,京城人樣樣講究,何況,家裡爺們兒都要在外支應生意,穿戴上是要細緻。好在,也就是做些裡頭的衣裳和鞋襪,魏家男人的外頭衣裳多是去裁縫鋪子做的。

    陳萱上輩子做了十幾年,日日做,夜夜做,如何能不曉得這個。見她上手極快,李氏都說,「弟妹這手真巧。」

    魏老太太坐在窗前的炕頭兒上曬著照進來的日頭,眯著眼睛昏昏欲睡,聽李氏這話便說了一句,「你弟妹是在鄉下做活做慣了的,你以為都跟你似的嬌氣啊。」

    李氏沒來由得這一句噎,也不好再說別的了。

    陳萱知道,婆婆從來就是這樣的刁鑽,不過,這年頭的婆婆,多是如此,也只得不說話了。

    陳萱便與李氏一處納鞋底子,魏金在隔間裡乒桌球乓的收拾著回婆家的東西,像魏年說的,天大媳婦過不了二十三,意思是說,臘月二十三之前,媳婦就要回婆家去,做一應過年的準備。魏金一向是回娘家時兩手空空,回婆家時大車小輛,如今還有的收拾。只是,不一時,魏金聲音自隔間傳來,「二弟妹,你力氣大,過來幫我搬下箱子。」

    魏銀正在做一件旗袍,繃著繡棚繡花邊,聞言回一句,「大姐,你還要把咱們老魏家的箱子搬老趙家去啊。」

    「這不是東西多嘛,用箱子好盛放,也齊整。過了年,我再帶回來。」魏金又尖著嗓子喊,「二弟妹,過來幫我抬一下啊。」

    陳萱只得放下手裡的鞋底子,過去幫魏金抬箱子。隔間屋裡給魏金翻騰的似剛經過土匪,魏金空著手,站在一畔一指那挨牆邊放的一隻漆黑木箱,戴著金戒子的肥圓指尖在空中劃了條線,指向外間,「搬外頭去。」

    陳萱在鄉下做慣農活的,要說搬,她搬的動。只是,看魏金這甩手掌柜的樣,她卻不願意搬了。陳萱也不說話,俯下身做勢抬了兩下,只做抬不動的模樣,便撒了手,「這箱子忒沉,哪裡抬得動。不如等阿年哥回來,讓他給大姐抬吧。」

    魏金隨手一撥拉陳萱,不悅寫在臉上,「不說你在家連牛車都會使,力氣大的很麼,這就抬不動了,可真是個嬌小姐。」

    魏銀在老太太屋裡搭話,「你不嬌你自己個兒抬,幹嘛使喚二嫂?」

    魏金見妹妹竟偏幫陳萱,當下氣嚷起來,「你到底跟誰近啊?」

    「我跟理的,誰有理我跟誰近。」魏銀哼一聲,手裡繡針往繡棚上一戳,朝隔間喊一句,「二嫂你出來吧,你是幫不上大姐的,她又不知你情。」

    陳萱便出去了,魏金氣個半死,在屋裡跺腳罵,「死丫頭,胳膊肘往外拐。」

    陳萱繼續回老太太屋裡納鞋底,魏銀與她說,「不必理大姐,她就那樣兒。」

    陳萱一笑,真是百樣米養百樣人,同樣是一個爹媽的姐妹,魏金那樣刻薄,魏銀則事事公道。陳萱一直是既喜歡又羨慕魏銀,見魏銀這花邊快繡好了,道,「妹妹的針線可真好。」

    「這是新流行的旗袍樣式,等我做好了,穿給二嫂看。」魏銀人生得美,手巧,亦會打扮,陳萱點頭,「那可好。」

    魏老太太聞言卻是將嘴一撇,露出個不屑的模樣,「什麼旗袍不旗袍的,都是京里人瞎折騰,要我說,還是這大褂好看,穿得也舒坦。非得弄這麼件瘦巴巴的裹身上,緊不緊巴?腰掐的那麼細,裹的不難受?」魏家雖有錢,魏老太太卻是大褂的擁泵。陳萱聽說過,魏老太太也不是開始就隨魏老太爺在北京城過日子的,是後來魏家發了財,魏老太太在鄉下被土匪綁架了兩遭,自此嚇破膽,連忙攜家帶口的來了北京城。像魏老太太說的大褂,就是眼下陳萱身上穿的這種,穿大肥碩沒什麼樣式,長及膝下,然後,膝下露出裡頭的褲腿。這在鄉下,是女人們常穿的,不過,在北京城,都是有錢人家的下人老媽子這樣穿。

    果然,魏銀就說了,「媽你看誰家還成天大褂來大褂去的,李掌柜家的太太都是穿旗袍,咱們房東家太太、姨太太都是穿旗袍。你還成天叫我們穿大褂,土死了。二嫂,等我衣裳做好,你若覺著好,你也做這麼一身。外頭出門,都是穿旗袍才好。」

    陳萱笑,「好啊。」

    魏老太太瞥陳萱一眼,「你二嫂沒陪送衣料子,拿什麼做?」

    陳萱立刻又悶頭不說話了,魏家給的聘銀不少,足有二十塊大洋,只是,嬸子一直與她說家裡不容易,況嫁妝又是叔嬸為她置辦,至於置辦多少,只得多則多帶,少則少帶了。陳萱倒並不挑吃挑穿,不過,沒想到,她進門沒一個星期呢,老太太就把她的嫁妝摸透了。

    魏銀隨口道,「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二嫂既嫁到咱們魏家,以後做衣裳,難道沒二嫂一份兒?」

    魏老太太是老派人,一聽小閨女連「嫁漢」的話都出來了,頓時氣得直起身子大罵,「你一黃花大閨女,什麼都敢說!都是跟外頭那些個瘋顛丫頭們學的!」

    魏銀哼一聲,不說話了。

    魏金挑帘子進來,倚著門框問,「娘,前兒那塊英國花呢子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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