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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17:33 作者: 碉堡堡
明晝的頭髮微濕,發梢尚且滴著水,但他並沒有去擦拭,而是像往常一樣在書桌邊坐下,拿出紙張和盲筆,開始記錄著什麼。
這是明晝的一個習慣。他需要做些什麼事情來打發漫長黑暗的時間,並證明自己確實在這個世界上活過,而紙筆就是最好的痕跡。
他一個人在黑暗中枯坐時,甚至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那種感覺就像躺在腐朽的棺木中,除了等待死亡來臨什麼也做不了,連骨頭都是僵硬的。
盲筆扎破厚厚的牛皮紙,發出一聲一聲富有節奏性的輕響。窗外雨聲淅瀝,沖刷掉了女人跳樓自殺時在地面所留下的血跡,將一切都歸於原點。
明晝伏在桌案前,低頭書寫著什麼,房間內的空調冷氣慢慢吹乾了他的頭髮。
【今天樓上的鄰居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否見過她、和她說過話,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今天終於相遇,卻是途經了她的死亡。】
【而我也終於在這個世界上發現了一種絕對性公平的東西。】
明晝在紙上緩慢留下了兩個字:【死亡。】
【這是每個人必知的結局。我們無法掌握人生的劇本,但從出生起就知道了這個結局。人有富貴貧賤,有盲弱病啞,各不相同,因此被劃分出了三六九等,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無論生命長短,我們終將會步入死亡。】
【這是命運賜予的唯一公平。】
明晝此時沒有戴墨鏡,但因為多年習慣,雙目仍是閉著的。睫毛纖長漆黑,鴉羽一般,在眼下打落一片陰影,因著靠近窗邊,高挺的鼻尖上落下一點屬於月色的白芒。脖頸處有一顆淺淺的痣,襯著冷白的皮膚異常醒目。
【我曾經想過和她做一樣的事,但同樣是死亡,卻又有著些許不同。她選擇拋下一切離開這個世界,而我在瀕臨死亡時總想帶走些什麼,就像即將溺斃的人會將岸邊的生者拖入水中。】
明晝寫完這句話,中途停頓了許久,尖尖的盲筆懸在半空,似乎在猶豫著要不要落下,最後終於紮下一個洞,開始繼續書寫:
【我又遇見他了,蕭今昂……】
明晝仿佛是怕自己忘了這個名字,在紙上重複寫了兩遍:
【我從來不信世界上會有巧合這種事,但現在卻不得不信。儘管我看不見他,但我好像每次一回頭,都能發現他的存在。我也不認為他有任何心理疾病,他只是有一些正常人都會有的小煩惱。】
【他喜歡吃糖,喜歡吃雪糕,也許一切甜食他都喜歡。】
【他兩個月後就要失業了,並且沒有任何存款,甚至拮据到買不起一盒糖。我不知道他該如何維持一日三餐,又該怎麼支付房租。】
明晝寫完這句話後,就慢慢擱下了筆,一個人坐在書桌前,似乎在發呆,片刻後,不知想起什麼,又加了一句話:
【我好像有點擔心他……?】
是的,擔心。
這兩個字就像緊密的絲線,尾端墜著什麼沉重的東西,將他與死亡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雨消雲散,又是新的一天。
林編輯昨天晚上跳廣場舞的時候不小心扭了腰,導致今天上班有些晚,直到午休時間過了才姍姍來遲。他一邊感慨自己年紀大了,一邊準備進辦公室躺著歇歇,順便和寫字樓的管理人員清算一下月底租金,結果還沒進門就被蕭今昂攔住了。
蕭今昂手裡拿著一摞紙,也不知寫的是什麼,他好似刻意在等林編上班,見狀立刻眼睛亮閃閃的追了上來:「老闆老闆~」
又是這個傻小子。
林編直覺沒好事,連帶著語氣也警惕了起來:「幹嘛?」
蕭今昂像一隻歡脫的小狗,連微卷的頭髮絲都在散發著雀躍的歡喜:「老闆,我昨天晚上寫了一個故事,你可以幫我看看嗎?」
林編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你想投稿?」
真稀奇,這傻小子能寫出什麼東西來?
蕭今昂小雞啄米點頭:「想!」
林主編受過嚴重的「心理傷害」,導致他現在已經不想接觸任何跟文圈有關的事,就連以前的老朋友都沒聯繫了,只想趕緊收拾爛攤子走人。
林編原本想出言拒絕,但看著蕭今昂期待的目光,皺眉猶豫一瞬,還是把稿子接了過來——
這個舉動並不是因為善良,而是因為他真的很好奇蕭今昂這個缺心眼的傻小子能寫出什麼東西來。
此時林編的好奇心大過了警惕心,以至於他忘記了好奇害死貓這句話:「行吧,我拿進去看看,等會兒再給你答覆,你先幹活去。」
他語罷將稿子隨手夾在胳膊下,然後轉身進了辦公室,咔嚓一聲帶上了門。
蕭今昂畢竟是第一次寫稿子,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悄悄蹲在門邊,把耳朵貼近縫隙,準備隨時等候林編的「傳喚」。
公司倒閉在即,林編的工作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他忙完手頭上的事,然後泡了一杯大濃茶,坐在桌邊戴上眼鏡,終於準備開始「觀摩」蕭今昂的大作。
也不知道蕭今昂寫的是什麼題材,玄幻?還是都市?最近好像很流行修仙和兵王這種爽文題材。
林編喝了口茶,不緊不慢翻開了第一頁,入目就是一行工整到像電腦印刷出來的手寫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