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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17:33 作者: 碉堡堡
    百里渡月不知想起什麼,倏地睜開了雙眼,此刻卻不見剛才的慌張與無措,眼底暗沉翻湧,冰涼一片。

    桑非晚心知百里渡月只是於情一道懵懂若白紙,但絕不代表對方是個傻子。昨夜事出蹊蹺,百里渡月要不了多久就會回過味來讓人去調查,自己倒不如暫時抽身避避風頭。

    之後幾日,桑非晚甚至主動向管家辭了灑掃書房的活計,自願去後花園修剪花枝,為的就是避開百里渡月。但同時他也沒忘記暗中打聽消息。

    聽城中僕役說,百里渡月已經數日未曾踏出主殿半步了。前些日子他身邊的護衛忽然把湖邊新栽的花圃挖了個底朝天,也不知在尋找什麼東西,鬧得人心惶惶。可憐了那數千株上好的靈植,全都枯死了。

    「城主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花圃忽然讓人挖了個乾淨?」

    「誰說不是呢,等那些雪沁花再長几日,靈氣匯聚,便自成一方靈池了,閒來無事也可打坐修煉。如此被毀,實在可惜。」

    主殿之內伺候的僕役都是低階靈修,她們閒來無事,趁著午間休憩的時候難免低聲交談幾句,殊不知外間的所有動靜都被百里渡月盡數聽入了耳中。

    寢殿之內掛著層層疊疊的紗帳,涼風襲入,便輕舞飛揚,似簇浪翻湧。但因為太過朦朧不清,反倒讓人覺得怪誕詭異。

    侍從單膝跪在殿下,身旁地上擱著一個托盤,上面靜靜放著一枝早已枯死辨不出形貌的靈株:「回稟城主,湖中內外屬下皆已細細清查,最後在花圃之中發現了這株龍台蘭。此花外形與雪沁相似,實則功效大為不同,有催情之用。」

    說到後面兩個字,侍從沒忍住抬頭看了百里渡月一眼。隔著紗帳,卻只能依稀瞧見一個朦朧不清的身形,對方支著頭倚靠在扶手上,神情難辨。

    一道陰鷙的聲音從紗帳後方傳來:「龍台蘭為何會混入其中?」

    侍從低首解釋道:「屬下已然查過了,是花草房的人行事散漫,不慎混淆了花種。這龍台蘭原是煉丹所所用,竟不知怎麼被他們稀里糊塗種了出來,業已賜死。屬下無能,竟未及時發現,請城主責罰!」

    他話音剛落,周身便疾風驟起,殿內紗帳忽然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開,從中間分隔四散,露出了後方面色陰沉薄怒的百里渡月:「一群蠢貨!」

    他袖袍冷冷一揮,那侍衛便被擊得飛出數米之遠,倒地吐出了一口血來,卻顧不上擦,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膽戰心驚的叩頭請罪:「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百里渡月緩緩攥緊指尖,骨骼噼啪作響,托盤裡的那株龍台蘭竟是隔空悄無聲息化作了齏粉。他居高臨下睨著那名跪地求饒的侍衛,目光陰沉,好似能滴出毒汁來:「本城主生平最恨心口不一的人。」

    「你既知道自己該死,如今便不該活著,如今跪地求饒,讓本城主放你一命又是為何?」

    那侍衛聞言求饒的動作一僵,頓時進退兩難。他心知百里渡月正在氣頭上,求饒只怕會適得其反,還不如求個痛快的死法。心中一涼,閉目艱難出聲道:「屬下請……請城主賜死!」

    他靜等著百里渡月發落。無論是散去修為也好,亦或者人頭落地也好,只要不被剝皮就是萬幸,然而頭頂上方卻遲遲沒有動靜,空氣中靜謐得可怕。

    侍衛終於忍不住,大著膽子抬頭看向上方,卻見百里渡月正面無表情盯著自己——

    確切來說,是盯著那個擺放著龍台蘭的托盤。他仿佛想起了什麼人,看起來有些怔怔出神。

    侍衛小心翼翼咽了咽口水,正糾結著是出聲提醒還是繼續跪在原地,耳畔忽然響起了一道冰冷低沉的聲音:

    「還不快滾!」

    竟是放過他了?!

    侍衛打死也不想多嘴多舌去問這背後的原因,聞言如蒙大赦,連忙退出了寢殿。殊不知在他走後,高座上的那名緋衣男子竟是頹然倒入了座椅之中,看起來竟有幾分無力。

    事情怎麼會發展成今日這種局面……

    百里渡月修的是無情道。

    當初修煉之時,他母親便曾告訴過他:

    「仙者雖占了一個仙字,卻也不能逃脫天道輪迴,只是比凡俗之人多了些壽命,多了些靈術,歸根到底也只是肉體凡胎。」

    「無情道也並非真的讓人斷情絕愛,否則一個人冷心冷腸,不憫蒼生,與石頭何異?縱活上千百萬年,也不過是顆壽命奇長的石頭罷了,而上天造出一顆石頭又有何用呢……」

    「『無情』二字,只是希望你固守本心,不要被外物所擾。若遇良人,使心性彌堅,固然於修為有益,可世間有太多仙者都所遇非人,為情墮魔,道行盡毀,既如此又何必去賭,不如不遇……」

    不如不遇。

    百里渡月記住了這句話。他也覺得自己並不需要感情這種東西,要來做什麼?只會徒增煩擾罷了。

    那些仙君表面上看起來光風霽月,實則暗中豢養寵妾的不在少數,但百里渡月一個也未沾。他連道侶都不想要,更何況男寵爐鼎,卻不曾想被一株龍台蘭攪得心神不寧。

    可見這世間的命運作弄,從未停歇。

    「桑、非、晚……」

    百里渡月閉目皺眉,緩緩咀嚼著這個名字,也不知品出了怎樣的意味。他本以為那夜之事是桑非晚暗中搗鬼,現在一看,卻與對方無甚關係,反倒是自己在龍台蘭的藥效下神智不清,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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