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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17:33 作者: 碉堡堡
他會不動聲色削弱晉王的實力,先名聲,後財力,再將對方麾下的謀士一一除盡。
等這些事做完了,局也可以開始收尾了,謝鏡淵的仇自然也就報了。
「蘭亭……」
楚熹年忽然叫了謝鏡淵一聲,然後偏頭親了親他。
謝鏡淵沒說話,後退著落入了楚熹年懷中。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覺得自己心裡的恨少了那麼一些,不至於帶著同歸於盡般的覆滅感。
大抵今日太累,謝鏡淵沉沉睡去時,又夢到了舊年之事。謝家滿族覆滅,數百家將拼死護送他們出城,最後死得一個都不剩。
那是一片光禿禿的荒山郊外,但因為剛剛經歷過一場廝殺,滿地都是屍體,鮮血橫流蔓延,將乾涸的土地染成了暗色。
謝鏡淵也殺了人,但他精疲力盡,實在殺不動了,勉強用劍支撐著身體,牢牢將母親護在身後,少年面容青澀,眼神卻狼一樣兇狠。
身上穿著一件白衫,被血染得通紅,若干淨時,風姿大概不遜楚熹年。
一名身著盔甲的將軍見狀示意部下後退,長嘆口氣,對他們道:「謝將軍對在下有恩,今日我若趕盡殺絕,辜恩負義,可若心慈手軟,有負聖命,謝夫人莫要令在下難做。」
謝夫人頓時被抽空力氣般,轟然倒地。她也曾是世家貴女,如今卻跪在泥地,痛哭叩首:「我夫君蒙冤而死,僅蘭亭一條血脈,將軍手下留情,我來世當牛做馬不忘此恩!」
那將軍思忖良久,只說了一個字:「可。」
他劍鋒寒芒一閃,正指著謝夫人,意思很明顯,今日只能活一個人:「謝夫人,在下別無選擇,你安心去吧,令公子我會照顧好,陛下說了,你謝氏子弟旁支免死。」
謝鏡淵聞言將謝夫人用力拉起來,雙眼猩紅:「娘,你別求他!我不怕死!」
「啪!」
謝夫人忽然重重扇了他一巴掌,哭喊道:「但是娘怕!」
不知是那一巴掌太重,還是謝鏡淵廝殺整夜,早就沒了力氣,他跌在地上,半天都沒爬起來。
謝夫人忽然跑過去將他抱在了懷裡,眼淚一直往下落:「蘭亭……蘭亭……我的孩子啊……」
她將謝鏡淵抱得很緊很緊,指尖幾欲陷入皮肉,神情卻是溫柔的,低頭認真摸著他的臉,又輕又柔。過了片刻才痛苦閉眼,一隻手慢慢從頭上拔下了一根金釵,滾燙的淚水盡數掉在謝鏡淵臉上:「你要記得娘的話……離開京城……不要入朝,不要為官……有多遠便走多遠……」
謝鏡淵不知她要做些什麼,僵住了身形不敢動,直到謝夫人忽然用簪子在他臉上狠劃了一下,才震驚掙紮起來。
謝鏡淵聲音驚慌:「娘!」
謝夫人緊緊抱著他,用力親了親他的額頭,不讓他亂動,淚水混著血,淌得滿臉都是:「蘭亭、蘭亭、別動!是娘對不起你,是娘對不起你,娘最疼的就是你……」
她抵著謝鏡淵的額頭,用簪子一下一下,將他的臉劃得鮮血淋漓,痛哭出聲:「蘭亭,娘不想,娘不想啊……」
簪子劃破皮肉,留下道道猙獰的傷痕,鮮血黏膩,緩緩流淌。
謝鏡淵無助瞪大眼睛,身體因為疼痛而控制不住的抽搐緊繃起來,卻又不敢推開母親,直到鮮血模糊了視線,所有景物都變得血紅一片。
「娘……」
他怔怔出聲,半邊臉早已麻木,他想伸手去摸,卻被謝夫人攥住了手。
女人的手冰涼顫抖,緊緊將他抱在懷裡:「蘭亭,蘭亭,娘最後一次這麼叫你了,以後忘了你的名字……忘了你的身份、好好活著……」
她又愛憐的親了親謝鏡淵的額頭,終於鬆開了他。謝鏡淵眼睜睜看著她起身後退,對著自己悽然一笑,然後撿起地上的長劍,朝著脖頸用力一划——
漫天鮮紅。
「娘!」
謝鏡淵從睡夢中陡然驚醒,倏地從床上坐起身。待發現周遭的環境時,這才發現是將軍府。他胸膛起伏不定,閉了閉眼,慢慢平復著起伏的心緒。
窗外晨光熹微,陽光順著斜入內室,落在團花錦簇的地毯上,打出道道光柱。帳幔輕紗層層疊疊,隱約可見塵埃跳動。
「做噩夢了?」
楚熹年也醒了過來。他看了眼外間大亮的天色,然後披著衣服起身下床,倒了杯茶遞給謝鏡淵,語氣關切:「喝一點。」
謝鏡淵默不作聲喝完了,也不知為什麼,看著楚熹年不說話。
楚熹年見狀一頓:「怎麼了?」
謝鏡淵低頭,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沒什麼。」
楚熹年拉著他起床:「時辰不早了,起身更衣吧,等會兒東宮募糧的人便到了,將軍還可以看場好戲。」
楚熹年喜歡穿白衣,這顏色他也襯得起。謝鏡淵是行軍打仗之人,三兩下便穿好了衣裳,見楚熹年動作不疾不徐的,雙手抱臂靠在門邊打量他,忽然勾唇出聲道:「本將軍從前也喜歡穿白衣,比你好看。」
楚熹年聞言一頓,不知道謝鏡淵大清早為什麼要和自己比美:「何以見得?」
他覺得自己也不差。
謝鏡淵將那枚銀色面具扣上右臉,轉身出去了:「這不明擺著的麼。」
西北長大的少年,一身白衣,策馬疾馳,肆意生長。白天是耀眼的太陽,夜晚是黃沙灘上皎潔的明月。越過萬里山川來到京城,亦是鮮衣怒馬,無人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