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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9:14:25 作者: 某某寶
    王夫人眉頭微皺,不太明白二丫頭如此自斷臂膀又是為何。但她知道原因定然不會是二丫頭所說的----「這二人因杏兒與柳兒自贖了出府,也起了自贖的念頭,天天偷懶不好好當差」這樣的理由。

    招了紫竹來,寫了幾個行字,差她悄悄的遞於王總管。

    *****

    籬落院內,紅姨與合兒二人紅著眼圈跪在地上,王總管胖胖的身子微微有些發抖,豆大的汗滴從腦門兒上流了下來。

    青籬坐在椅子上,冷著臉,淡淡道:「王總管不是說那人牙子就在二門外候著麼?人呢?二門離此處最遲不過二刻鐘就該趕到了。這三刻鐘都過去了,究竟是那去傳話的婆子偷懶耍滑,還是你王總管在騙本小姐呢?」

    頓了頓突然嗤笑一聲:「……你可知這府裡頭敢騙本小姐的人,是何下場麼?若是你忘了先前兒王嬤嬤諸人的事兒,我不妨再提醒你一回……」

    年約四十歲上下的王總管,多多少少也算見過些世面,饒是如此,卻還是嚇得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奴才不敢欺瞞二小姐,定是那婆子偷懶耍滑,不若奴才親自去一趟看看……」

    青籬輕笑一聲:「那等懶奴才還留著何用?不若就一起賣了罷。」

    指了指王總管道:「你現在親自去,我只給你一個時辰,申時正點,你將那人牙子帶到我面前兒來,若是帶不來……」

    王總管一連聲道:「帶得來,一定帶得來……」

    青籬點點頭:「即如此,還不快去?」

    那王總管連忙爬起來。扭著胖胖的身子一溜煙兒的去了。青籬望著那消失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聲。

    離申時正點還差一刻鐘,王總管晃著胖胖的身子滿大汗的回來了,後面跟著一個瘦弱卻精明的人牙婆子。

    這次王總管倒是利索,得了二小姐的許可,二話沒說便與那人牙婆子當著二小姐的面兒轉簽了賣身契。紅姨與合兒兩人眼圈紅紅深深看了二小姐一眼,跟著那人牙子去了。

    青籬端坐在椅子上,目送那二人離開。沉思了一會兒,便抬頭望天,不多時侍書領著兩個丫頭過來:「回二小姐,這兩位是雪姨娘給二小姐新挑的使喚丫頭,一個叫娟兒,一個叫秀兒,二小姐看看可中意,若是不中意,奴婢再回了雪姨娘換兩人來。」

    那兩個丫頭年約十五六歲上下,臉上帶著五分怯意,不安的站著,青籬臉色淡然的點點頭,侍書見二小姐點頭,連忙對她二人交待了幾句話,匆忙離開「籬落院」。

    青籬無心理會她們。淡淡的交待兩句,進屋睡覺去了。約末睡到酉四刻,起了身子,只說要去李姨娘院子走走,不許她們跟著,便徑直出了院子。

    先到李姨娘的院子裡坐了一會兒,便繞著小路去了小花園,熟門熟路的鑽了過去,一抬頭,那岳行文又立在洞口一旁等著,爬起來衝著他笑了笑:「這狗洞也就爬這最後兩遭了。先生明兒使人封起來吧。」

    岳行文黑眸微閃一言不發的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兩張紙來:「你院中的那兩人送去與杏兒和柳兒會合了,這是那二人和張貴的賣身契。」

    青籬接過來拿手中細細看了,疊好放入懷中,轉身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道:「我今晚便走了,先生,就再陪我看看這糙藥園子的景色吧。」

    兩人在棉花田邊站定。棉花的葉子已掉光光,植株上只剩下約五分之一的棉桃孤伶在風中搖擺。

    青籬望向天邊兒的最後一絲夕陽餘輝,眼神中透著幾絲期盼幾絲神往和一絲不易覺察的落寞,笑道:

    「先生,你看這棉花我種得好吧?」也不等他回答,又自顧自的說:「將來我會種多多的棉花呢,每一朵都開得像天上的雲彩那般潔白……我還會種很多很多的東西……」

    「……會種很大一片水稻,春天時,它們就像一張綠油油毯子,到了秋天,它們就會變成一張金黃毯子,有風吹過時。它們就會歡快的搖晃著腦袋,就像金黃色的波浪一般----先生,你可見如金子一般的波浪?……」

    岳行文順著她的目光投向那抹血色殘陽,淡笑著搖搖頭:「不曾!」

    「……先生,我還會種很多的果樹,每天春天,它們便會開出粉的白的紅的黃的各種各樣顏色的花兒來。一到秋天,它們便會結滿累累果實,紅艷艷的在陽光下閃著瑪瑙似的光芒,像是一樹一樹的小燈籠。先生,你可見過會結滿小燈籠的樹?……」

    岳行文仍然淡笑著搖搖頭:「也不曾!」

    「……先生,我還會蓋一大排整齊的茅舍,裡面養著雞鴨牛羊,每天早上雞舍里遍地都是白玉般的雞蛋……羊群牛群暮歸時,會發出『咩咩』『哞哞』的叫聲……先生,你可知道撿雞蛋是多麼快樂的一件事兒?你可知道看那炊煙裊裊 牛羊暮歸時,是怎樣一派安詳的和諧美景?……」

    岳行文仍是淡笑著搖搖頭:「還是不曾……」

    青籬嬌笑一聲轉過身來,仰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閃耀著異樣的神采:「先生,你送我那一萬兩銀票,我便當作你入股如何?將來我要建一座很大很大的莊園,裡面就種我剛說的那些東西,先生到時便可以看到那般美景了。」

    岳行文伸手蓋起她的雙眼。微嘆一聲,又放下手,淡淡笑道:「可知為師為何會放你離開?」也不等青籬回答,伸出白晰修長的手點點她的眼睛,才道:「不管是在蘇府還是在岳府,它們都不會發出這般耀眼的光芒……」

    青籬微怔,笑意不變。

    戌時三刻,青籬回到自己的院中,娟兒和秀兒見二小姐髮絲微亂,臉色陰沉,嚇了一大跳。還未等她們開口,便聽見二小姐惱怒的聲音:「你們去到小竹林里找找我那根香木桃花簪子,若是小竹林里找不到,便去李姨娘院子裡找……」說著懊惱的咕噥道:「不過被竹枝掛了一下頭髮,怎麼那簪子便找不到了呢。」

    這二人聽了這話,才放下心來,連忙問二小姐是在哪裡被竹枝掛了頭髮。青籬故意說得含糊其辭,只催她們快去,若是被其他奴才撿去了,便不妙了,那可是李姨娘留給她的呢。

    娟兒和秀兒一聽是李姨娘的遺物,便再不敢再多問,連忙提著燈籠出了院門。

    青籬待這二人出了門,迅速將妝奩中的銀票與手飾等物放入她的挎包中,又用一塊布將李姨娘的牌位包好。故計重施,將早已藏好的兩罐油細細的將上房裡里外外的澆了個遍兒。取了早已結好的長長粗布條,用剩下的油浸了,一路牽著到了院子中間,環視了這個自己生活了半年之久的地方,將手中的火把湊近那油布條,火苗轟的一下子燒將起來。

    她輕輕的開了院門,又小心的合上,貓著腰溜著牆根兒一路向小花園奔去。

    剛一鑽進糙藥園子,胳膊上便多一隻慘白鬼爪,岳行文溫潤的雙眸被那沖天的火光映襯得格外明亮,帶著濃濃怒意,沉聲斥道:「放火還放上癮了?」

    青籬這才想起自己的完美計劃中放火這一環節並未向這人說起過,臉上堆起討好的笑意:「不放火,老太太一查那古董都變了贗品,那還不露了餡?突然失蹤變成蓄意離家,老太太老爺一惱,怕是我走到天涯海角也是要被找到的。」

    岳行文臉上的怒色不減,斥道:「你可知水火無情……」

    青籬嘿嘿一笑,正欲回答,便見那邊蘇府里火光沖天,敲鑼打鼓的救火聲叫嚷聲響成一片,與李姨娘去逝那晚的情境多麼相似呢。原本笑意盈盈的臉登時黯了下來。

    岳行文嘆了一口氣。伸手白晰修長的手來,蓋在她的雙眼之上,緩了音調,輕聲道:「作這個樣子幹什麼?為師不訓你便是了。」

    那邊救火聲越來越大,隱隱聽到有人在喊二小姐還在屋子裡之類的話,青籬微微一笑:

    「先生,走罷,蘇府害得我姨娘自盡而亡,我只點了幾個院子而已,如此算起來,她們還是賺了呢。」

    正文 第一章 胡流風的旅途

    第一章 胡流風的旅途

    大周曆三百四十八年,宏景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九日。這個日子值得青籬永遠銘記,這一天,她終於離開那蘇府的高牆大院,開始了她心心念念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她穿到這個時空整整七個月零二十五天後。

    深秋的黎明,夜霧還未完全散去,稀疏的行人在霧中若隱若現。馬車愈行愈遠,城門口立著的月白身影漸漸與霧氣混為一體。那人淡然的叮嚀聲還在耳邊迴響,人卻已被這霧氣湮沒。青籬一直掛笑意向他揮手告別,她相信,他一定能感知道她在笑----雖然她此時笑得極為難看。

    這是離別的最好季節,風裡透著涼意。

    *****

    青籬離開京城時,一身青衫的胡流風正立在京城西南六七十里之外的隱雲鎮外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頭朝著遠處黑幽幽的山峰凝望----他在這裡已盤桓許久。久到他自己都有些記不清日子,只記得來時還是滿山的碧綠凝翠,而此刻秋風卻已將山上的樹葉悄悄染紅。

    秋日的晨陽擺脫山峰遮擋的一剎那,千萬道晨輝登時將他全身籠罩其中。橙黃色的陽光不帶一絲熱度,將這秋風蕭瑟紅葉飄零的寂靜山林和他孤立的背影,襯得更加寂冷。

    不知過了多久,山下傳來一陣嘹亮悠揚蒼老而歡快的歌聲。胡流風轉過身來:一向笑意盈盈的臉,此刻卻比那岳行文更加清冷幾分。或者說岳行文是淡然的清冷,而他則是孤寂的清冷----桃花眼不再波光流轉,總是含著三分戲謔微微挑起的眉頭此刻規規正正的趴著,總是含著三分玩世不恭的嘴角也緊緊抿起。

    那歌聲越來越近,將這秋日的蕭瑟趕走幾分,帶來些許生氣。不多時,上山的羊腸小道上出現一個粗布褐衣短衫,鬚髮皆花白,腰裡掛著斧頭,年約六十上下,手腳靈活的老人。

    那老人一眼瞧見胡流風,住了歌聲,揚聲喊道:「胡小哥兒,又上山觀景來了?」。那聲音中透著一股子濃濃的鄉土氣息,卻讓人感到樸實可親。

    胡流風微微點頭算做是做了回應。這老人也不在意,緊緊身上的衣衫,笑呵呵的走近,朝著胡流風方才疑視的方向看了一眼,「要說那燕山可比咱這小山包有看頭,胡小哥兒怎麼不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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