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殺父仇人
2023-10-01 08:56:16 作者: 一半浮生
霍重筠則是拉開了車門,溫和的對江光光說:「下著雨,先上車吧。別凍感冒了。」
江光光應了聲好,等著鍾馨上了車,這才跟著上車。他們並沒有先走,而是在車上等著周來。
周來的電話接得是有些久的,遲遲的沒有從車子的另外一邊繞過來。
霍重筠是溫和的,問著江光光些瑣事兒。車裡的氣氛倒是並不僵硬。她對霍重筠是陌生的,賭場那次,是和他說話說得最多的一次。以前的那麼多年,她拒絕鍾馨的一切,也只見過寥寥無幾的數次。
在車上等了十幾分鐘,周來才從車子的另一邊兒繞了回來。說了句抱歉,這才匆匆的上了車。
她已經許多年沒有回來,無論是她所住的地兒,還是這周邊,都已是另一個樣兒。陌生得,不像是她記憶中生她養她的地兒。
江光光恍恍惚惚的,就連鍾馨介紹著哪棟建築物是什麼時候修的,是幹什麼的,她都一點兒也沒聽進去。
她甚至覺得,她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而不是,她的故土。她甚至想不起來,當初離開這兒時,是帶著什麼樣的感情。
周來家依舊是在原來的地兒,一座四合院樣兒的洋樓。門口依舊是有崗哨的,見著周來的車,站崗的小戰士筆直的行了一個軍禮。
一切都是陌生而熟悉的,江光光的眼眶忍不住的濕潤了起來。這座院子,承載了她多的記憶,有許許多多的開心和溫暖,更有茫然絕望以及無助。
羅姨早得知了消息。早早的就在門口等著了。看見江光光下車的那一瞬,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起來。
周來的父親,周淵同樣也是在的。和霍重筠以及鍾馨寒暄過後看著江光光感慨道:「果然已經是大姑娘了。以前的時候才那麼高一點兒……」
江光光在沿河的這一段兒像是成了禁忌一般的,周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羅宜給打斷,笑著招一行人進去。然後又叫著保姆泡茶端甜點。
周家的保姆早已換過了,很機靈的小姑娘,很快就把茶甜點以及早準備好的水果都端了上來。
羅宜的眼眶一直都是紅紅的,卻是半點兒也不提過去,說著些瑣事兒。晚些時候吃飯,果然一大桌子菜又一半兒都是江光光以前愛吃的。
江光光的心裡滋味雜陳著,更是沉默。儘管她這些年的口味已經變了許多。但給她夾什麼,她都吃得乾乾淨淨的。
吃過飯,大抵是怕和鍾馨霍重筠呆在一起不自在,羅宜就讓周來帶她去樓上休息。
江光光並沒有反對。周來直接的帶了她去她以前在時住的客房,裡邊兒的床頭,竟然還擺著她那時落在這邊的一些小玩意兒的。
江光光微微的怔了怔,周來拿了一個嶄新的手機出來遞給了她,說:「你那手機壞了,這支先用著吧。」
江光光回過神來,看著那手機,一時沒動。周來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的。很快將她的手機拿了過來,認真的說:「你看,真的,沒騙你。」
手機的屏幕已經碎了,也開不了機了。江光光沒吭聲兒,接過了手機,去拔SIM卡時,才發現卡槽里是空的。她就抬頭看向了周來。
周來是沒想到她會那麼直接的,臉上的微笑僵了僵,他知道這事兒遲早是得面對的,沉默了一下。開口說:「阿叡,無論是我,還是阿姨,還有霍叔叔,都不希望你再回去了。以後,你好好的就在這邊呆著。多陪陪我媽媽和鍾阿姨。」
江光光看著他,沒說話兒。過了那麼會兒,才開口說:「你出去吧,我想靜靜。」
周來是想說什麼的,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像什麼事兒也沒發生的一樣微笑著讓江光光好好休息,身體那麼頓了頓,打開門出去了。
江光光看著手裡的手機沒動,過了會兒,才輕輕的閉上眼睛。如果她沒猜錯,周來剛才說的,是溫和般的說法。他們,是不會再允許她回去了。
她靠在了牆上,許久之後,才側頭看了看周來給的那新手機。她沒有去動,也沒有躺下休息。怔怔的看著這間房間,伸手拿起了床頭的雕得醜陋的小木馬來。
這一切曾經都是那麼熟悉的,現在卻是無比的陌生。
不知道呆了多久,直到身體都快發僵了。江光光才抽了抽鼻子,打開門出去了。
樓下是笑語嫣然的,有陌生的女聲在說著什麼,然後引來了鍾馨和羅宜的笑聲。
江光光的腳步稍稍的頓了頓,走了下去。客廳男人都已經不在,只有羅宜鍾馨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坐著。
女孩子正削著果皮,妙語連珠的說著些調皮的話。聽到腳步聲,她先抬起頭來,看向了江光光。
她稍稍的愣了一下,隨即放下了手中的蘋果和水果刀,微笑著說:「是阿叡吧,早聽阿來說你回來了。」
她臉上的妝容精緻優雅,雖是早已褪去當初的青澀,江光光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那時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兒,周來的女朋友,趙曉曉。
明明當初是那般的痛徹心扉的,此刻她的心裡卻平靜得沒有半點兒波瀾。她只是微微的有那麼些恍然,沒想到那麼多年了,她和周來還是在一起的。
她很快回過神來,也笑了笑,說了句你好。
周來是挺有眼光的,褪去青澀,趙曉曉是美麗優雅大方的,就連臉上的微笑,也是恰到好處的。
羅宜是沒想到趙曉曉今天會過來的,但人來了,總不能將人給趕走。她也站了起來,微笑著說:「怎麼不多睡會兒,我讓小陳做了以前你最喜歡的紅豆糕,還熬了蓮子銀耳粥,估計還有會兒才能好呢。」
她其實早已不愛吃零食。甚至對自己以前喜歡吃的好些東西,都已沒有印象。可這些,羅姨。都是清清楚楚的記著的。江光光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揉了揉鼻子,說了句謝謝羅姨。
有趙曉曉在,江光光更是很少說話。多數時候都是趙曉曉在說,說著畫展,說著音樂劇,說著時尚。都是江光光摸不著邊兒的。她低頭端著杯子慢慢的啜著茶。
她仿佛與這個鮮活的世界,已脫節一個世界那麼漫長。奇怪的是她並不覺得自卑。
坐著坐著的,她又想起了程容簡來。她就恍惚了起來,直到鍾馨叫她,她才抬起頭茫然的看向了她。
鍾馨正要說什麼。她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她就暫時沒說話了,拿出了手機,接了起來。
電話那邊的應該是霍家的人,她說了幾句,就說我馬上回來。莫名的,江光光就鬆了口氣兒。
鍾馨的臉上是帶著擔憂和為難的,掛了電話,剛要開口說話,羅宜就說道:「你有事就放心去忙,阿叡就在我這兒,我可好久沒見到阿叡了。這時候要走我可不放人。」
她半嗔著說,鍾馨倒是鬆了口氣,說:「那阿叡就好好在這兒陪著羅姨,我明天再過來。」
她的語氣是溫柔的,江光光挺乖巧的就應了一聲好。站起來送她。外邊兒是下著雨的,羅宜並沒有讓她們送她出去,在屋檐下就阻止了他們。和鍾馨趙曉曉客氣了幾句,見司機開了車過來,就上了車。
幾人還沒有回屋子裡,周來的車就開了進來。他很快停了車,拎著東西下車來。看到趙曉曉,他的臉色微微的變了變,淡淡的說:「你怎麼來了?」
趙曉曉帶又幾分羞澀的看了看羅宜和江光光,說:「我給你打電話沒打通,就過來了。」
周來就看了看時間,將手上拎著的東西交給了小陳,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趙曉曉完全沒有想到他會趕她走,稍稍的怔了一下。隨即擠出了一個笑容來,應了句好,客客氣氣的對羅宜和江光光說:「那阿姨阿叡,阿來送我,我先走了。」
羅宜微笑著應了句好,又客氣的讓趙曉曉下次來玩。看著車子駛出去了,側過頭看著江光光,想說什麼,最終卻都沒說,拉著她的手進屋子裡去了。
周來買回來的是一大包零食和水果,兩人進屋的時候小陳已經麻利的擺上了。羅宜看著那些東西,稍稍的怔了怔,微笑著說:「你喜歡吃的東西,你周來哥哥都是記得的。」
她的語氣里多多少少是帶了點兒惆悵的。說著擠出了笑容來,說:「阿姨老了。總是想起從前的事兒。」
「您沒老,您還年輕著呢。」江光光微笑著回答。
羅宜想起剛剛的趙曉曉來,在心裡輕輕的嘆了口氣。
原本以為周來怎麼也要晚上才回來的,誰知道沒多大會兒他就回來了。他仍舊像是沒事兒似的,絕口不提趙曉曉的事兒。
到了晚上,吃過晚飯,江光光就站了起來,客客氣氣的說:「羅姨,天快黑了,我回去了。」
羅宜微微的怔了一下,立即就看向了周來。說:「你媽媽走時不都說好了嗎,你今晚住這兒。」
江光光就微微的笑笑,說:「反正也不遠,我明天再來看您。」
羅宜剛想要說什麼,一直沉默著的周來就開口說:「媽,阿叡想回去,就讓她回去吧。我送她。」
羅宜的眼底是有擔憂的,到底還是沒再開口留。叮囑著開車開慢點兒,注意安全等等的話,這才看著他們出了門。車子很快駛離院子,她站在暗黃的燈光下。久久的沒有動。
小陳看到她時她的眼眶已是紅透的,小陳嚇了一大跳,連連的問夫人怎麼了。羅宜搖搖頭,對著她擺擺手,說沒事兒,只是想起了些事。
江光光回來這事兒,她是知道的。她同樣知道,事情遲早都是要挑破,要處理的。不如讓周來好好的和她談談,興許,她能改變主意。心甘情願的留下。不去摻和那些危險的事兒。
羅宜一下子就想起了江光光那瘦瘦弱弱的樣子來,終於忍不住的失聲痛哭。離開前,她完全不是這樣子的。臉兒紅撲撲的就像熟透的蘋果似的,臉蛋兒上也是帶著嬰兒肥的。如果不是遭了很大的罪,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兒。
車子駛出去有那麼遠了,江光光才開口說:「放我在這兒下,我買點兒東西。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行。」
周來沒說話兒,過了那麼會兒,才靠邊將車停了下來。江光光伸手去打開車門,才發現門是鎖著的。
周來拿了錢包,說:「下著雨,你買什麼東西告訴我,我去就行。」
「不用,我自己去。」沉默了一下,江光光開口說道。
周來沒吭聲兒,到底還是沒再鎖著車門。江光光打開車門下了車,沒走幾步就聽到後邊兒有腳步聲跟上來,她沒有回頭,往超市的方向走著。
超市那邊應該是在搞活動,這麼大晚上了,人竟然還是很多的,鬧鬧攘攘的。
她直接兒就走了過去。她並沒有去超市里逛,摸出了皺巴巴的零錢來,要了一包煙,一個打火機。
付錢時她就往側邊兒看了看,周來是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她的。雖是在講著電話,但視線卻是停留在她這邊的。
江光光很快收回了視線,付了錢也沒多停留,就往外邊兒走。到了人稍微少點兒的地兒,她才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周來,淡淡的說:「你回去吧,我自己會回去。雖然很多年沒回來了,但也不至於會走丟。」
最後這句話,多少是帶了點兒自嘲的。
毛毛細雨從空中飄落,灑在她的髮絲上在路燈下亮晶晶兒的一片。周來也停下了腳步來,看著她,平靜的說:「阿叡,你走不掉的。」微微的抿了抿唇,他指了指左邊不遠處正抽菸的兩個男人,以及右邊正拿著手機不時的看向他們的兩人,說:「他們,還有他們。都是霍叔叔的人。霍叔叔吩咐了,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必須跟著你。」
他的目光也同樣是平靜的,仿佛早已猜透江光光在想什麼。
這些,都是江光光早已猜到的。她深吸了一口氣兒,抬起頭看向了周來,淡淡的笑了笑,說:「周來,你覺得,你們憑什麼,那麼干涉我的人生?你憑什麼。不經我的同意就帶我回來?」
她那笑容里,是帶著悲傷與漠然的。
周來被那漠然刺痛。他低下了頭,抽出了一支煙來點燃,吸了一口,才說:「沒有干涉你,只要你不去那兒,去哪兒都行。阿叡,你別任性,那兒,只會越來越危險。」
他們顯然是早做好了打算的,他的語氣是非常的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仿佛無論江光光做什麼,都無法撼動分毫。
江光光以為自己會憤怒的,但她同樣的平靜得很。甚至還笑了笑,一字一句的說:「周來,無論是你,還是霍重筠,還是鍾女士,都沒有任何資格,限制我的自由。我要去哪兒,那是我自己的事兒。我在這世界上,早已是孑身一人,你不是再清楚不過的麼?」
孑身一人這詞刺痛了周來,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江光光卻看也不看他,轉身便走。
周來並不是騙她的,她一走,那兩撥兒人也立即就跟著她。江光光臉上的笑容在燈光下悽然無比,她沒想到,在那麼多年之後,她還會得到這樣的重視。
她知道自己現在是走不掉的,很快平靜了下來。走到路邊去攔車。還未走到路邊,周來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江光光回過頭,周來那雙幽黑的眸子鎖住了她,語氣淡淡的說:「阿叡。我早說過,叔叔的仇,我會替你報。就算是舍掉我這條命,我也會報了叔叔的仇。」
江光光是沒想到他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話兒的,她看了看他拿緊緊的握住他的手腕的手,面無表情的說:「你不必這樣,我早說過和你沒關係。」
她說著就要掙開周來握住她手腕的手,誰知道周來卻握得更緊。一張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來,抿了抿唇,說:「你是捨不得姓程的吧?」
江光光的身體就僵了僵,周來微微的頓了頓,接著說:「他是什麼人你不清楚麼?你覺得,他那樣的人,會有心麼?會有感情麼?」他的情緒是有些激動的,吸了一口氣兒讓自己平靜下來,接著說:「你忘記陸孜柇的事兒了嗎?如果他真有點兒心,他明明知道陸孜柇是什麼人,怎麼可能在那樣的關頭,大張旗鼓的和你逛馬路?他明明知道,你落入陸孜柇的手裡是什麼下場,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呵。」
周來到底還是沒有克制住自己的情緒,越說越是咬牙切齒的。「那時候,陸孜柇想要的只是他的那批貨,並非是打擊和報復。即便是他不在,只要他肯開口,礙於那批貨,陸孜柇也不敢對你動手。可是,他做了些什麼?他保住了貨,在你受盡了折磨之後才出現!阿叡,這些,你是真的一點兒也看不清麼?」
周來的語氣里是帶著濃濃的悲傷的,一雙眼眸里同樣的被悲傷覆蓋著。接著又一字一頓的說:「我更混蛋。我沒資格評判他。但阿叡,我只希望你過得好好的。和你一個值得你愛的人,倖幸福福的走完這一生。而不是和程容簡那樣的人。」
他說著,握著江光光的手腕的手一點點的鬆開。手腕已經握得通紅,生疼生疼的。江光光卻像是察覺不到似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兒,過了許久,才說:「周來,那都是我的事。和你沒有關係。」
她的臉上的表情是平靜得很的,仿佛並未受到周來的話的干擾似的。說完這話,轉身就離開。
才走了幾步。周來冷靜的聲音又從後面傳了過來。一字一句的說道:「阿叡,如果他就是殺了叔叔的人呢?」他一步步的走向江光光,接著說:「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再清楚不過,這完全是有可能的,不是麼?」
他的語氣是冷漠的。江光光像是被敲了一悶棍似的,站了原地。車輛呼嘯著而過,冰涼的雨絲落在她的臉上,她卻仿佛什麼也感覺不到。
她是想離開的,但腳下的步子卻是像千斤重一般的,她邁不動一步。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恍惚了起來,仿佛是另一世界一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那模糊的意識才一點點的回歸到身體裡。她想要邁動腳步離開,誰知道才移開步子,腳下一個蹣跚,整個人就往地上跌去。
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她的腦子裡嗡嗡的作響著,像是有許許多多噪音在響著似的。她緊緊的閉上了眼睛,任由著周來將她打橫抱抱起,急急的叫著她的名字,往車邊走去。
江光光的頭痛得像是要離開了一般,她的雙手緊緊的捂住了頭。周來的嘴張張合合的,在說著什麼,她卻什麼也聽不清。有冰涼的眼淚順著臉頰滑來,她將自己的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屏蔽掉所有的一切。
身體像是跌入了冰窖里一般,透冰的涼。但疼痛卻是那般的清晰,整個身體都像是要撕裂開一般。
周圍是鬧哄哄的,周來伸手去想將她捂住頭的雙手撥開,她卻是抱得緊緊的。
霍重筠安排的跟著她的人早跟了上來,周來抱著她,厲聲的讓開車。車子像箭一般的射了出去。司機打著電話說了什麼又掛斷。周來的電話一遍又一遍的響著,他看也未去看一眼。緊緊的將江光光抱在懷裡。
江光光是感覺冷的,但大抵是疼得厲害。短短的時間,她的衣服就被冷汗給浸透。渾身是濕膩膩的一片。眼前的燈光,臉龐,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恍恍惚惚中她看到了爺爺奶奶,以及熟悉而陌生的父親,她想伸手去觸摸,可是還沒觸碰到,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
好像有人在急急的叫著她,在推搡著她,她想動,卻怎麼也動不了。只是控制不住的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