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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3:43 作者: 尼羅
榮祥暗知是有什麼不可知的麻煩找上門來了,他心思一閃,索xing打開了燈,然後鑽回被窩裡。
很快,他的房門就被打開了。
小孟被人用槍頂在腰上,站在房門口,他很平靜的向領頭一人解釋道:「我們真的不知道什麼赤匪,你可以隨便搜查。」
領頭人帶著頂黑色禮帽,帽檐低低的壓下來,遮住了眉眼。聽了小孟的話,他冷笑一聲道:「搜查,那是一定的。把你說的這麼gān淨,怎麼又和大同話劇社的那些個學生們有聯繫?」
小孟一頭霧水:「什麼話劇社,我不清楚。」
「哼,那陶鳳真這個名字,你總聽說過吧?!」
坐在巡捕房內的長板凳上,小孟恨不能去殺了陶鳳真。他不過聽這女人喋喋不休的說了幾次話而已,哪知竟會因此被莫名其妙的帶到了這裡。
他曉得自己惹上的這個罪名是很麻煩的,要是偷搶行騙的,倒還有法子。一旦同政治上掛了勾,就不好脫身了。而且他實在是冤屈。
榮祥坐在他身邊,似乎是明白點了來龍去脈,可是細想起來,還是有點糊塗。他從開始到現在,已經表現了足夠的無辜。巡捕房內的人也對他表現的沒有什麼大興趣。
他現在最不舒服的地方,乃是因為衣服穿的潦糙,襯衫一半掖在褲子裡,一半拖在外面,雙手因為帶了手銬,所以也無法整理。
這一夜巡捕房內燈火通明,不斷的有荷槍警察們來回進出。小孟垂著頭想了一會兒,忽然要求打一個電話。他話說的很客氣,而看守的警察雖然知道這兩人不是什麼重要分子,然而按照規定,像這種政治方面的嫌疑犯,是不可以隨便同外界聯繫的。
小孟儘管手上帶了手銬,但還是想法設法的從褲兜里掏出了幾張大額的法幣,然後掩人耳目的塞給那警察手裡。
那警察仰著臉把錢揣進口袋裡,然後便端起大茶杯出去打熱水去了。
小孟見此刻房內再無一人,趕忙起身走到桌上電話機旁,拿起聽筒放在桌上,他皺起眉頭仔細回想了一會兒,然後很猶豫的撥下了一個號碼,他不確定自己記憶的號數是否準確,因為他從未想過自己會主動的去找這個人。
電話很快接通了,他極力的和緩了語氣道:「您好,請問蘇先生在嗎?」
蘇半瑤一路風風火火的走進警長辦公室,用手搭了警長的肩膀,高聲大嗓的笑道:「我蘇某人擔保,你還不放心麼!我這位榮老弟最是本分的,你看他哪裡有一分危險份子的模樣?你要抓,就去那些個大學裡抓抓學生算啦,現在的學生們,動輒就要遊行、國聯有個屁大的動靜,他們也要跟著鬧一鬧,好像火燎了diǎo毛一樣,把街上鬧的烏煙瘴氣,汽車都開不起來,真是讓人憋氣!」
警長聽了他這番高論,生怕讓別人也聽去了笑話。再想長椅子銬著的那兩個公子哥兒似的青年,也的確和先前抓的那個什麼話劇社的學生們不像一路人。這蘇半瑤現在在上海灘正是威風的時候,索xing賣他個人qíng,便起身推門,叫人進來道:「去,把外面那兩個年輕人訓誡兩句,然後就放了吧。」
「等等!」蘇半瑤忽然止住警長,笑模笑樣的低聲道:「可別一起放了……你聽我講……」
「噢?蘇先生,這是怎麼個意思?」
「你就聽我的便是!記住,明天早上再放那個小子!」
「好好好,蘇老闆,你這太會折騰人了……」
榮祥很懵懂的被兩名巡捕帶出了巡捕房,然後看見了站在路邊汽車旁的蘇半瑤。
小孟打那個電話時,他便有些不贊成,因為一貫的有些看不上蘇半瑤。沒想到這個流氓做起事qíng來效率這麼高,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自己便被人送了出來------問題是,怎麼只有自己呢?
蘇半瑤熱qíng洋溢的走了過來,一把攬過他的肩膀,親熱的壓低聲音道:「榮老弟,嚇著了沒?我接著電話就趕緊來了,裡面的人沒難為你吧?」
榮祥不動聲色的停住腳步,然後指指巡捕房的大門。
蘇半瑤立刻心領神會:「你說的是那個……就是你家那個管事的小子吧?你不要擔心,警長說還要問他點話,總歸是絕沒有事qíng的!很快也就能把他放出來了。」他手下用力,迫著榮祥同他一起向汽車走去:「來,你也難得出門,今天索xing和我樂一樂,好不好?」
榮祥其實同他個子是一般高的,只是沒有他那樣粗壯,所以被他連推帶摟著也向前走了幾步,眼見著就要被他弄上車去了,他趕忙下力氣從蘇半瑤身邊掙開,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後搖搖頭,示意不願與蘇半瑤同走。
這當然是個下策,因為的確是不大合乎規矩。而且表達方式也太過僵硬了,仿佛帶著敵意一般。
果然,蘇半瑤側了臉,眯起眼睛看了榮祥:「老弟,你不給我面子啊!」
榮祥本來是微微低了點頭,聽了這話,他抬眼向蘇半瑤抿嘴一笑,溫柔之極。
他本來最會這麼笑眯眯的敷衍人,簡直堪稱訓練有素,只是近兩年都沒有什麼應用的機會。方才這一笑,亦可以算作是條件反she。
蘇半瑤定定的瞅著他,隔了幾秒鐘,忽然「噗」的一聲,也笑了起來:「我的好兄弟,走吧?我對你一直可是不錯,你怎麼就好像怕我咬你似的?」
榮祥垂下眼帘,事到如今,畏首畏尾已不濟事,不如倒大方些,到時見機行事,也免得落人笑柄。
想到這裡,他同蘇半瑤上了汽車。
榮祥終於回到家時,已是翌日午時。
蘇半瑤隔了車窗向外看,因為昨夜得償所願,所以他心qíng大好,此刻見榮祥下車後不急進門,反而仰頭很遲疑的看了看天,便又開車門探出半個身子來,伸手拉了他道:「我說,你急著回家有什麼事兒?不如跟我……」
他話未說完,榮祥已回身把他的手揮開,然後略皺了點眉頭,看表qíng不像是帶著氣,但卻狀似不耐煩的做了個讓他快走的手勢,並且附加著瞪了他一眼。
蘇半瑤笑了起來,滿不在乎的把手縮回來,一雙眼睛黏在榮祥的臉上:「那你站在這兒望什麼天?大日頭的不覺著曬?」
榮祥轉過身來對著他,神氣有點yīn郁起來。這個小變化其實很不明顯,但蘇半瑤這樣人jīng似的人物,自然一眼察覺,心裡以為榮祥怕人見了說三道四,所以發急。想到這裡,他反覺得暗暗好笑,因為榮祥這人除了樣子長的好之外,其它便沒有什麼再討人喜歡的地方。儘管只有著淡淡幾次的jiāo往,可也看得出他為人孤僻無禮,自我感覺也相當不錯。不過此刻他這種隱藏著的害羞,倒讓他整個人看起來仿佛可愛了一些。
因為這個,他不敢真把榮祥給惹惱了。所謂來日方長,雖然榮祥在chuáng上的表現不怎麼樣,技術既爛,又很會耍少爺脾氣。但是只要望著他那張臉,便足以令人激動不已了。
蘇半瑤就是這樣,他chuáng上的人,別的不講究,臉蛋一定得好看。
在榮家門前又纏歪了一會兒,他終於還是開車走掉了。榮祥眼見著他的汽車消失在汽車道的拐彎處,忽然覺得很寂寞。
四周靜悄悄的,太陽卻出奇的明亮,白花花的照著房頂、大樹和柏油路。這麼熱的時候,人都躲在屋子裡,只有他站在外面,不安的,虛弱的。
他走到大門旁的大理石柱子後,雙手cha了褲兜,然後身子靠到柱子上。這裡背著光,雖然溫度也是一樣的高,可是會讓人產生一種涼慡的錯覺。他舔了舔嘴唇,覺得有點渴。
小孟一定在家裡,蘇半瑤說他今天清晨就應該已經到家了。不知道他在gān什麼,興許是在磨刀霍霍,等著自己。
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事實上,他想自己現在最需要的是一瓶冰鎮汽水,那東西就在廚房的大冰箱裡,拿出來後,透明的瓶身上會凝結了一層細密的小水珠。有橘子味道的,蘋果味道的,還有一種新出的西瓜味道的。無論什麼味道都好,反正他也不大挑剔的。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靜極了。
他又想,如果沒有汽水,那麼隨便喝點涼水也好。
這時,汽車道上拐過來一個人。那人高高的個子,頭上帶了頂半舊的糙帽,手裡提著個裝滿青菜的大籃子,籃子大概很重,他一路都走的搖搖晃晃的。臨近大門,他忽然發覺了站在門口的榮祥,便抬了手頂起帽檐,露出一雙閃閃發亮的藍眼睛,正是阿歷克塞。
他見了榮祥,並沒有先招呼,反而條件反she似的先扭頭看了看四周,發覺酷日之下,並無一人。便放了菜籃,意意思思的一手伸進衣兜里,一面望著榮祥。
榮祥卻沒有在意,只豎起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下。他還沒有想到應對小孟的辦法,所以不肯讓阿歷克塞聲張。
阿歷克塞卻又回頭張望了一番,然後快步向榮祥走去,臉上掛著點模糊的笑意:「榮先生,您怎麼在這裡不進門?」
眼見著他離榮祥愈來愈近了,卻忽然臉上神色一僵,那點笑意卻加深了印在臉上,榮祥見他對著自己的斜後方一點頭:「孟先生!」
榮祥像被針刺了似的,猛然站直了身體。
他渾身的關節似乎都生了鏽,動一下,便要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好像老舊磨損的機械一樣。待他終於回過身去時,他真以為自己的骨頭都快要粉碎掉了。
小孟上身穿了件半袖白襯衫,背著手,像個男校學生似的站在大門口,烏黑的短髮濕漉漉的,不知是剛洗了頭,還是出了太多的汗。他那雙黑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榮祥,半晌,忽然上前嘩啦一聲拉開大門門閂:「阿歷克塞,老張還在等你的菜。」
阿歷克塞哎了一聲,拎起籃子推開大門,一路向廚房小跑過去。
小孟扭頭,眼望著阿歷克塞的身影消失在那棵老樹後。然後回過臉來望著榮祥。
榮祥還站在大門外,天氣這樣熱,他的汗卻是涼的,一層層從身上滲出來。
小孟哼的笑了一聲,把手從身後拿出來,原來他一直攥了把陽傘,這時他一面撐開傘一面把門又拉開了些,然後走出來,把傘舉到榮祥頭上:「三爺,進去吧。」
榮祥舔了舔嘴唇,橫了心抬腳進門。
他們一路無話,安靜的直走進一樓的起居室,那是間背yīn的屋子,有舒適柔軟的沙發和嵌在壁上的電風扇。榮祥進房後,照例先脫下了身上的西裝外套,小孟接了衣服掛在衣帽架上,然後倒了涼茶放在沙發前的茶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