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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3:43 作者: 尼羅
喪禮完後不久,榮祥有一次質問易仲銘:「為什麼要殺馮惠珍?」
易仲銘笑笑:「因為你在人後做的那些手腳,她都知道。你們永遠不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時間久了,她就會恨你。那時候,就危險了。」
榮祥啞然無語。
榮家剩不下了幾個人,住著那發生過血案的空曠宅子裡,大家都覺著有些心驚ròu跳。過了一個月,榮家全員搬去了城北一座四層樓房內。樓是俄國式的,外表造的巍峨,榮祥看了,據說是表現的很滿意。
然而,對於今天的勝利,榮祥還沒有付出所答應的代價。
他和易仲明都不挑破。只是這樣曖昧的耗著,一刻一刻的捱下去,最後還是有一天,易仲銘開了口,他提出那個要求時,榮祥表現的滿不在乎。然而真到了chuáng上,他開始控制不住的驚恐起來。易仲銘再為他脫衣服時,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他在發抖。
「你害怕?」易仲銘問他。
「有點兒--------不過沒有關係。」榮祥微微的皺著眉頭,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知是因為不好意思,還是因為緊張。但隨後,他便閉上了眼睛,做視死如歸狀。
雙方都沒有經驗,所以將這場xing事演變為一場酷刑。事畢,易仲銘覺得毫無趣味。榮祥則趴在chuáng上,雙腿間鮮血淋漓。易仲銘從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口袋裡掏出手絹,想給他擦一下,誰知剛剛碰到那裡,榮祥便瑟縮了一下,發出一聲極低的嗚咽。易仲銘以為他是在哭,便過去看了看他的臉,只見他一頭短髮都汗濕了,絲絲縷縷粘在額頭上。面色青白,稜角分明的嘴唇也失了血色。
多麼可憐呢!易仲銘平靜的想。他把手放在榮祥的後頸上,然後沿著脊樑緩緩的撫下去,從高到低到高,優美的曲線。從未見過成年男人會有這樣的皮膚--------讓人想起最上乘的絲綢。
事隔很久之後,榮祥再想起這痛苦的一天,只是覺得有些飄飄緲緲的荒謬,仿佛是上輩子的事qíng。當然,那時他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變化,是後話了。
此時,易仲銘穿好衣服,像名紳士一樣俯身吻了榮祥的面頰,柔聲道:「你好好休息,要我讓小孟進來嗎?」
榮祥費力的把頭扭過來,以便自己能看到他:「讓他進來。」在這場jiāo歡中,他是受害者,所以有理由用較為冷淡嚴厲的語氣來回答。
易仲銘果然沒有說什麼,帶著他一如既往的哀傷微笑,他走了出去。他知道榮祥正凝視著自己的背影,他還知道榮祥其實並沒有因為剛才的事qíng而對自己心存怨恨,榮祥就是這點好,很認命,對於自己能預料到的下場,無論壞到什麼程度,都不會抱怨。
小孟靜悄悄的走進來。他是個二十歲的青年,娃娃臉,所以看起來還有些孩子相。看了看橫在chuáng上的榮祥,他並不露出吃驚的神qíng。逕自走到這臥室連著的浴室中放熱水,水聲嘩嘩的響起來,他挽起袖子,走回chuáng前,將榮祥攔腰抱了起來,倒是有一把好力氣。
坐在浴缸里,榮祥先是痛得咬緊牙關,那熱水泡了傷口,疼得讓人發瘋。後來他突然意識到此時周圍沒有旁人,便突然抬手捂了嘴,低下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他是說哭就哭,毫無過渡,所以小孟愣了一下,隨即恢復沉默。他自己心裡清楚,榮祥在自己面前向來是沒有任何避諱的,可這種行為的出發點並非是因為親昵信任,而是因為……因為榮祥根本不把自己當成一個人來看。
他八歲那年就被買來侍候榮祥,跟了榮祥十二年,他原來的本xing,是早就被磨滅的看不出了。生存的意義,似乎就是做榮祥的手,做榮祥的腳。他能領會榮祥的每一個眼神,榮祥成天的不同他說一句話,雙方已經心有靈犀,不點也通了。
榮宅的旁人,嘴裡說不出榮祥的什麼不對來,可是心裡總覺著他涼yīnyīn的捉摸不透,所以也不大敢到他面前討好拍馬,連帶著小孟也受了冷落。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同事,在這世上他只有一個身份:榮祥的小孟。
叫孟什麼?什麼也沒有。他沒有名字,就只叫小孟。
痛苦的洗完這個澡,榮祥的面孔變成了徹底的雪白色。掙扎著回了房,chuáng單剛由小孟搶工夫換了新的,他想著那裡應該上點藥,可是一想現在好容易疼得麻木了一些,何必再去碰它,索xing囫圇睡一覺,醒來再說吧。他這樣想著,果然就蒙著棉被睡著了。
小孟端坐在門邊的椅子上,坐了兩個時辰,站起來無聲的活動了一會兒。
榮祥是滿打算自己可以睡到自然醒的。誰知傍晚時分,他被小孟輕輕搖醒:「少爺,有日本人來了。」
第4章
榮祥睡得正迷糊,雖然睜開了眼睛,可也好一會兒才頭腦清明。反應過來小孟的話,他很吃驚的皺了眉:「日本人?」然後下體處傳來的尖銳疼痛讓他哎喲了一聲。
小孟回身從衣架上拿來長褲襯衫:「下面人通報,說叫中島秀雄,是個中佐,從長chūn來的。」
榮祥有點變了臉色,老頭子剛死,日本人就找上門來拉攏?未免太快了。對於日本人,他心裡有數。無非是看上了自己手中這些士兵和槍pào罷了,如果當真隨了他們,不但要讓人罵是漢jian,而且到時會讓他們一點一點的拔光羽翼,直到把自己榨gān為止。那種下場,簡直不能想像。不知易仲銘對這事有什麼安排,不過日本人既然來了,自己總免不了下樓一見。
榮祥心事重重的穿了衣服,然後順手就扶住了小孟,走了幾步,覺著還不至於讓人看出來什麼,疼是疼,但也尚能忍住。便挺直了腰背,慢慢的踱了出去。
走到二樓的樓梯口,他居高臨下的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軍裝者。偏巧那日本人也正抬眼望過來,兩個陌生人驟然目光相對,不禁有種奇異的感覺。榮祥很快柔和了臉色,微笑著沖那不受歡迎的客人點了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踩著樓梯下樓。他自己是全神貫注的看著腳下,生怕哪個動作不對,弄痛了傷處或是踩空了台階,卻不知道在旁人眼中,他這幅樣子配上身後攙著他的小孟,是頗有些滑稽的--------兩個大男人,如臨大敵的,專心致志的對付那幾十階樓梯。
好容易到了中島秀雄跟前,榮祥暗暗鬆了口氣,慢慢的坐到對面的沙發上-----全身都靠在沙發上,貌似慵懶舒服的坐姿,其實也是不得已,可惜有苦說不出。
中島秀雄一如所有日本軍人一樣,軍裝整齊,腰背筆直的坐在那裡,因為年紀並不大,所以沒有蓄小鬍子。看見榮祥坐定了,他起身微微一躬,然後從口中崩出一大串極其生硬拙劣的中文。榮祥不知不覺的側耳傾聽,面露為難之色,心想這人顯然對自己的中國話自信過度了,這樣的語言水平,出門竟然不帶通譯。
待中島秀雄說完,榮祥因為行動不便,又不擅言辭,所以只好在表qíng和態度上補足禮貌,笑得分外好看:「哦,是中島先生,歡迎歡迎。喝茶。」
下人將茶端來奉上,榮祥看見茶,突然覺出渴來,他伸出手,小孟把茶杯端給他。試著喝了一口,燙了舌頭。
中島秀雄對茶並無興趣,他三言兩語的說明了來意,先是表示了對榮府逝者的哀悼,然後便提起了關東軍。他中文不好,辭不達意,像個土匪邀請入伙似的,表達了關東軍對榮氏的好意以及期望。隨後便是一些聽起來無比美好的許願。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榮祥,因為他發現對面這個男人也正含qíng脈脈的望著自己,他還發現這個男人的嘴唇非常漂亮,是書上所說的菱唇,被熱茶燙的嫣紅。
榮祥發覺了中島秀雄的表qíng有些異樣,他以為是自己歪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失禮所至。所以表qíng愈發溫柔起來---------他不會溫和,只會溫柔。然而只有態度好是不夠的,面對中島秀雄的盛qíng,他搜索枯腸的想出些話來,打太極似的、模稜兩可的回絕了這份暗藏殺機的好意。
中島秀雄得了這個答覆,出乎意料的沒有顯出惱怒之色。他彬彬有禮的又說了幾句閒話,方告辭而去。榮祥扶著沙發把手,小孟在旁邊又加了把勁兒,把他託了起來。
中島秀雄看得奇怪:「榮先生,您可是有恙在身?若是如此的話,千萬不要送我。」
榮祥紅了臉,喃喃道:「沒有沒有。多謝你關心。」
雙方心懷鬼胎,一笑而別。
第5章
七天後,一切如常,波瀾不驚。
榮祥站在車外,西裝的下擺被車內人揪著不肯放開。他回頭皺眉道:「航森,你別鬧了!」
趙航森緊緊扯住他的衣服,臉上笑嘻嘻的:「小祥,走吧?你真在家守喪哪?光華電影院來了新片子,卓別林的,今天第一次放,那人都海了!我讓老錢給咱們留了好座兒------走吧!」他邊說邊拽,榮祥被他纏的沒辦法,無奈回身上車。
光華電影院門前果然像趙航森說的那樣,人都海了。趙榮二人從後門進去,由錢經理恭而敬之的送到前排的貴賓席。二人落座後,向四周掃視一圈,發現還未到進場時間,後排一等位上零星站了幾個大兵,想來定是哪位團長的部下,事先來占位子的。
榮祥這時才覺出些新奇的興奮來。他近一年都在琢磨家中的那些事,除了偶爾陪馮惠珍出門之外,平時也並無玩樂的心思。現今總算一切塵埃落定,同趙航森這個花花公子熱鬧一番,也不為過。
二人正低聲閒談,突然一個西裝男子走到榮祥身邊坐下。二人一起扭頭看過去,只見那男子二十多歲的年紀,一身西裝打扮。生的圓臉薄唇,帶了副金絲邊眼鏡。乍一看是很斯文的,可是斯文的並不純粹,總好像還夾雜了點別的什麼-------是了,夾雜了些「武夫的氣質」。
「靖遠?這麼巧!」院內光線暗淡,趙航森眯著眼睛辨認一番,發現竟是故人,照例大呼小叫著伸過手去握:「你今天怎麼有空了?」
傅靖遠同趙航森握了握手:「昨天剛把稿子發回北平,這兩天可以放假了。剛才我來時,老錢說你來了,我遠遠看著這兒坐了兩個人,可是你和你這位朋友身材差不多,我根本不曉得哪個是你。」
趙航森這時才想起中間還坐著個榮祥:「哦,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榮祥。榮祥,這位是從北平來的傅靖遠。」
榮祥與傅靖遠相互點頭示意。傅靖遠不動聲色,心裡卻是暗暗驚嘆。前一陣子榮家人死了個七零八落,只剩下這位三爺接管了榮家全部的兵權和財權。外面的傳言已經沸沸揚揚,可是因為覺得太駭人聽聞,所以大家說起來,也都覺得有些寒毛直豎的荒謬。奉天本埠的報紙為了自保,還不敢把這件事做新聞登載上去。可是傅靖遠當記者的,每日都與北平總社聯繫,消息分外靈通。知道關內的諸家報紙已然把榮家慘事渲染得活靈活現,榮祥人在奉天,惡名卻已經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