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2023-10-01 08:22:42 作者: 落筆吹墨
不用細查,不用審問,往日那個羞中帶怯的尤氏秀女,已經成長為一名合格的一國之母。
即使是一國之母,她也是個妻子,不想同人分享自己的夫君,實乃人之常情。李天照抱著藍語思,久久不動。就算是皇帝,也有辦不到的事,尤老將軍居功至偉,皇后又沒有什麼可以不能原諒的大錯,說到底,還是自己做得不好。
「祖母只要你一句話,那兩個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骨血?」太皇太后躺在床上,虛弱的聲音透過空氣,傳到李天照耳朵里。
他曾想著給藍語思名分,所以這幾日也曾謊稱自己使藍語思珠胎暗結,然而此時……
「不是。」經歷了太多,李天照忽然發現,自己那一點點要求,雖然微不足道,但卻是永生無法實現的。
太皇太后沒再說話,心裡卻仍是疑慮重重,衰老的她,已不復從前那般,自從安王死後,她似乎也隨著一兒一孫的死,魂魄早已不屬於自己了。
可是,無論如何,不能讓皇家子孫流落在外。就算是叫他們死,都不能。
「明日日頭晴好,孫兒想去城外狩獵。」李天照說完便緩緩出了慈寧宮。
金子正在屋子裡抱著布老虎玩耍,雖然惦記著爹爹,但是只要娘親能陪在兩人身邊,也是安心的。兩個小傢伙鬼精得很,只要藍語思不在身邊超過一炷香,便會變著法的吵鬧甚至裝抽搐,嚇得伺候的宮女們腦仁都疼。
也正是這小兒的招數,才能使那九五之尊毫無應對之法。
這日早起,藍語思正在園子裡看著宮女們在亭子裡為兩個小人兒布置玩耍之物,金子和銀子還在寢宮裡賴床。
那日落井被救之後,李天照倒是連著數日都未曾煩擾她,這實在出乎藍語思的意料。
金子和銀子正在床上數著腳趾頭,忽然透過帳外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金子一咕嚕爬起來,剛要大叫,卻見易輕寒將手指放到唇邊,做了個『噓』的動作。小傢伙心領神會,趕忙同哥哥一起捂住了自己的嘴。
「爹,你來接我們回家了嗎?」金子雖然不懂易輕寒為何不許自己出聲,但還是配合得很好,只是急著回家,便小聲問到。
「爹帶你們回家,你們乖乖的,今晚便莫睡覺,等著爹,記得了?這件事不能說出去,知道嗎?只能告訴你們的娘。」易輕寒左右看看,聽到殿外有腳步聲。
金子順著易輕寒的目光看去,卻沒見任何人,待回頭再看時,爹爹已經不見了。又過了一會兒,才見兩個宮女走了進來,抱了金子銀子便出了屋子,到院子裡曬太陽。
金子與銀子幾次想與藍語思說說方才的事,怎奈身邊總是不離人,便忍著不再提起。也難為了兩個小傢伙,小小年紀就有這等城府。
「娘,金子方才看到爹爹了。」好容易到了夜晚,金子湊近了藍語思的耳朵,小聲說。
藍語思連忙看向金子,又有些疑惑,心想這是不是小孩子想爹了,便亂說的。
「娘,爹還說今晚來接我們。」銀子也湊近了娘,認真地說。
「真的?」藍語思仍有些不敢相信,只覺心跳得厲害,看著兩個孩子,難掩激動。
「恩,娘,我們都收拾好了,你也收拾一下吧,帶上最喜歡的東西。」銀子拎著他的布袋子,裡面全是桂花糖。
「好好。」藍語思待要說什麼,便聽殿外有說話聲傳來,卻報的是李天照來了。
藍語思心猛地一揪,感到不妙,但也冷靜地將兩個孩子按回床上,起身迎了出去。
「藍兒姐姐,朕帶你們去城外狩獵,今晚便起身。」李天照行色匆匆,壓低了聲音說。
「今晚?萬歲您是在說笑吧。」藍語思往後退了一步,問到。
「不是說笑,白日裡便走不成了。」李天照垂下眼皮兒,看著兩人的腳尖。
皇帝出宮,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李天照生性頑劣,總是做出這種出格的事,也是正常的。
「我們不去,我們不去,不好玩。」金子光著腳跑出來,一把抱住藍語思的大腿,心道爹爹說過今晚來接自己,是定要留在這裡等爹爹的。
藍語思也清楚,但李天照卻上前幾步抱起金子說:「帶你去郊外獵兔子,比宮裡的小兔子漂亮百倍,給金子獵十隻好不好。」
「不好,不好。」金子亂蹬著雙腿,耍賴般地哭起來,順便將鼻涕眼淚蹭滿李天照的袖口。
李天照最疼金子,若是平時定會順著小傢伙的意思,這次卻是反常地沒有應下來。見小傢伙哭得厲害,只是抱著她吩咐身邊人,為銀子和藍語思穿戴好,即刻起身出發。
見李天照不改變主意,銀子忙跑回臥室里將那布袋帶上。
馬車緩緩駛出宮門,李天照騎馬在前,後面的馬車裡坐著藍語思母子三人。
金子抱住藍語思的大腿,著急地看著母親,藍語思也是緊緊抱著兩個孩子,不發一言。以往李天照也是經常如此帶了三人出宮,但那都是在白日裡玩耍,這次夜晚出宮,實在是事出反常。
「娘。」金子急得哭出聲來,小聲說:「爹爹找不到我們了。」
銀子稍微冷靜一些,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將轎帘子掀了一條fèng兒,偷看著外面的情形。
「娘,娘。」銀子探回身子,抓著藍語思一起看向轎外。藍語思眯眼看去,遠處馬蹄聲響起,似乎有一人一直跟著隊伍。
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感,藍語思直覺告訴自己,那是易輕寒。
車隊仍舊快速前行,侍衛似乎發現了易輕寒,幾人離了隊伍便原地等著易輕寒。定是一場惡戰,藍語思急得大喊起來,用力地捶打著車轎。
李天照不理娘三兒的抗議,車隊仍舊急速前行著。金子銀子張大了嘴巴哇哇大哭起來,李天照聽到了,只是皺皺眉頭,便垂下眼皮兒,一隊全副武裝的宮中侍衛護著李天照和藍語思乘坐的馬車,猶如一匹脫了韁繩的野馬,疾馳在深夜的官道上。易輕寒拼盡全力將趕來的侍衛殺掉,快馬追上後,又會有一批侍衛阻攔住自己。
金子銀子哭累了,見沒人理便停了下來,心道還是自己的親爹心疼自己。銀子咕嚕嚕爬了起來,拎著自己的布袋子來到車轎簾邊,不時抓出一塊桂花糖,順著轎簾邊丟到外面。
金子撲到藍語思懷裡,兩人看著銀子趴在轎簾邊,開始時還不明白,待細看才知銀子是在給易輕寒暗號。銀子每到路口便丟一顆桂花糖,這樣,即使因為與那幾人激戰而失了車隊的蹤跡的易輕寒,也可以順著這暗號追上來。
這是個不眠的夜晚,每個人都無法入睡,直到凌晨時分,兩個小傢伙終是支撐不住睡在藍語思的懷裡。
車隊停在一個懸崖邊,車隊裡的侍衛已經只剩了五個人。李天照下馬來到車前,掀開帘子猛地被打了一巴掌。藍語思的手掌狠狠掌摑在自己臉上,所過之處是火辣辣的痛。
「藍兒姐姐,你。」不論是兒時還是做了皇帝,李天照從未被人打過,這次是真的懵了。
「我們全家,就算死了,做鬼都不會放過你。」藍語思紅腫著眼睛,一方面擔心著易輕寒,一方面已經被恨意腐蝕了。
「藍兒姐姐,朕。」李天照眼眶濕潤,半晌才說。
「就當我相公救了一隻白眼狼,就當我救了一隻狗。」藍語思緊緊抱著兩個孩子,目眥欲裂地看著李天照。
「藍兒姐姐。」李天照強忍住眼裡的淚水,輕輕洗了一下鼻子。「其實朕,朕是……」
身後幾聲慘叫,易輕寒血人一般站在不遠處,身下是一具屍體。李天照回身看著易輕寒,眼睛裡流露出一絲敬佩,半分放心,還有一些不舍,不甘心。
易輕寒提刀慢慢走近餘下的幾名侍衛,猶如地獄而來的他,死死盯著李天照,仿佛下一秒便要將這個少年皇帝斬於刀下。
「你來了?比我預想的還要早一些。」李天照仰了仰頭,似乎想在這個男人面前找回一點自尊。從第一眼起,他便被易輕寒的氣勢所震撼,但仍有些不服氣,直到現在他才知道,不論自己變得如何強大,都是無法與這個連性命都不顧的男人抗衡的,雖然他有整個江山。
易輕寒仍舊不說話,慢慢走近李天照,甚至與他擦肩而過時,都不曾看他一眼,毫不掩飾他的蔑視之色。
藍語思抱著兩個孩子撲到易輕寒懷裡,一家人終於團聚了,再也不分開,哪怕是死也要死在一起。
李天照慢慢轉身,看著兩人的眼神,有些踉蹌有些羨慕,最終只能化成那一縷淡淡的落寞。
「這個,夠你們一輩子衣食無憂了。」李天照將自己隨身佩戴的玉佩取下,又將一個錢袋拋給易輕寒,仍舊仰著頭,似乎還是不想認輸。「朕,是不想藍兒姐姐在宮裡……宮裡不適合她,太危險。朕不是怕了你,朕是為了藍兒姐姐能平安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