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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6:12:25 作者: ranana
容匪一甩手,咒罵了句,打著傘悶頭走,在太陽落山前,來到了郊外一片芒草茂盛的荒野中。
他走到草叢裡,天地間只剩兩種顏色,暗黃,蔚藍。容匪慢慢躺下,他呼吸到清新的空氣,松木混著核桃木,那是自然的味道。有條蛇從他腳邊游過,許多蟲子在他身上歡唱,他不理會,不關心,在天地萬物的撫慰中靜靜地睡著了。
容匪在這片芒草叢裡住下了。晚上他席地而睡,早上日出,他便起身到處閒逛,走的累了就隨便躺下打個盹。晚上他喜歡枕著手臂在草堆里看星星,芒草花穗變得巨大,托著許多細碎的星光。他成了巨人國里的小人,一點芒草上的纖毛就能蓋住他的身體。偶爾他也會跳到樹上湊近了去看星星,爬到樹冠上,攀著樹枝摸一摸月亮。月暈迷濛,他抓了一手的霧。
這麼逍遙自在地過了三天,天氣轉陰,開始沒完沒了地下雨,雨勢又大又急,雷電交加,荒無人煙的郊外連野獸的蹤跡都難覓見了。容匪只好打著傘站一宿,他不覺得累,也不覺得辛苦,反而有種說不出的愜意舒爽,身體都感覺變輕了,飄飄然似是隨時都能飛上天去做個活神仙。大雨接連下了三天三夜,雨停的那天早上,容匪在草葉上見到些可愛晶瑩的露珠,忍不住銜了一顆來嘗嘗。
他想這約莫就是甜的滋味了吧。柳卅常喝的甘蔗汁應該就是這味道了。
想到柳卅,容匪掐指一算,今天恰是柳卅答應要還他命的這一天。容匪笑了,收起了傘,穿過芒草叢,巧了,白芒就要開花了,等他收了柳卅那條命,他就來看白芒如雪。
天公不作美,容匪還沒回到雲城,又是一大潑雨從天而降。雨珠連著雨珠,仿佛繃在一根線上的透明竹子,一刻不停歇地往地上掉。容匪冒雨回了趟家,他在浴室里洗漱一番,換上了身自己最中意的西服套裝,梳理好頭髮,站在鏡子前左看右看,往開在胸前的口袋裡塞了塊手帕,這才滿意了自己的形象,出門了。
他搭巴士往新舊里去,天陰得愈發厲害,狂風大作,風急雨大,巴士上的人都顯得有些慌亂,靠近新舊里時一個人跳上車就喊:「新舊里又泥石流了!陽春路!有誰的親戚朋友住那裡的??」
容匪低頭整理西服邊角,雨太大了,巴士上的窗戶關得密不透風,悶得全車的人呼吸急促。
靠近復興街時,司機就把車停下了,新舊里太危險,總公司命令,只能在這裡放人下車。沒人下車,大家都趴在窗口張望,許多武館的大旗都被風吹到了地上,大雨里到處都是光著腳從復興街的斜坡上跑下來的人。
容匪走下車去,他迎著眾人異樣的目光往陽春路走去。一個男人抱著孩子撞到了他,拉著他就說:「泥石流啦!快跑啊!」
容匪推開他,男人倒很好心,抓著他的衣袖疾呼道:「你不要命啦?!」
容匪大笑:「我要去殺一個人,要別人的命!」
他要去陽春路討一份債,要一條命,就算此刻天塌了也攔不住他。
男人最終放棄了,逃似地跑開了。風聲嗚咽,求救聲和尖叫聲混作一團,烏雲密布,雷聲頻頻,風吹打著沒來得及關上的玻璃窗,咔咔咔咔,仿佛末日的鐵蹄踏雨而來。到處都是被風吹得亂飛的報紙和衣服,還沒來得及在風裡喘上口氣,就又被雨砸到了地上。豎在路邊的電線桿像是喝多了雨喝醉了似的,左搖右晃。新舊里見不到一絲陽光,一點安寧。
容匪還在往陽春路上走,他心情很好,柳卅鐵骨錚錚,要死確實應該死在這麼一個日月無光,天地變色的大日子裡。
他爬到了坡上,不少武師正在從陽春路往外面抬人,有女人尖叫著,見人就抓,喊他們救一救她的孩子,到處都是等著救援的人,誰還顧得上她啊。遠處的道路已經被土黃色的碎石覆蓋,又是轟隆隆一聲,大家爆發出陣尖叫,齊刷刷看向成排唐樓背後的小山丘。那山丘冷靜了幾秒,一股渾濁的泥流傾瀉而至,它仿佛一條張開了血盆大口的巨蟒,數座唐樓在瞬間被它吞吃入腹。大雨將破碎的窗戶衝到街上,一棵丁香樹被攔腰截斷。
「快走!大家快走!」
有些年輕人在疏散群眾,容匪還想往裡面走,被他們死死擋住,一個人說:「快走吧!!裡面的人活不了了!」
容匪才要說話,一個女人忽然闖到他的傘下。她的眼神還是那麼楚楚動人,像一捧被雨打濕了的丁香花。她哭著對容匪喊:「容先生!柳卅還在裡面啊!」
與容匪有過一面之緣的黑壯武師過來抱走了女人,厲聲道:「他活不了了!快走!」
「容先生!他還在裡面!還在裡面啊!」女人泣不成聲,抓緊了容匪不肯鬆手。
容匪看一眼她,略顯不屑,轉開了手腕道:「他的命,我的,我要他死,他才能死!」
他掌中聚力,推開擋在他面前的人,飛步跳到石塊堆上,那幢紅色的三層小樓已然坍塌,屋頂整個垮了,木頭結構暴露在風雨中,房梁和柱子倒成一片,陸陸續續還有些石塊從山上滾下來壓到屋頂上。容匪仔細觀察了陣,踢開了腳邊的石塊,伸手移開半根斷裂的圓形木柱,往坍塌的屋頂下面挖,他要把柳卅找出來,就算挖地三尺他也要找他出來!未經他允許,他怎麼能就這麼輕易死了?
不一會兒容匪就在屋頂上挖出了個圓洞,他扔掉了傘,顧不上別的了,雙手雙掌將一塊礙事的大石頭拍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