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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6:12:25 作者: ranana
朱英雄親赴龍虎山,且不說他與海州幫原先的交情如何,本就是羊入虎口的事,也不知是誰給他出的這麼個主意。好在路榮富那兩把尖鉤魚刀沒要了朱英雄的命,流言說,朱英雄身邊一個年輕紅棍替他擋了這兩刀,他帶去的其他馬仔全都成了海州幫刀下亡魂,還是那個紅棍,帶著他和雷符殺出重圍。眼下朱英雄毫髮誤傷,人正在翠梅戲院聽戲呢。
有人打聽:「那紅棍這麼厲害?什麼來頭?」
有人就答:「還能有誰?白有道和白風城都死在他手下!就是新舊里那個大刀閻羅!」
容匪的外賣好了,他收起報紙,拿著紙袋走到了茶館外面。他往朝陽街的方向走了兩步,看巴士站來了輛巴士,跟著人流排著隊上了車。他也不回家了,打算去新舊里看看。
新舊里的武館多,跌打醫館也多,一條復興街上一邊是陳氏太極,許氏武館,祁門八卦棍,另一邊是徐氏神醫,祖傳跌打手藝,百花葯油,專治百病,筋骨挫痛最佳。容匪先前聽柳卅提起過他任教的武館,叫天慶武館,從名字上也看不出教的是哪路武術,容匪閒逛了過去,停在天慶武館前往里一看,裡頭有個皮膚黝黑的武師正在打木人樁。他沒看到柳卅,轉身就要走,那個武師卻收住了拳勢,高聲問道:「這位兄弟也想強身健體?」
對方既然問了,容匪也不好意思不回答,客客氣氣地問了句:「聽說這裡有個青幫的紅棍拳師昨天在龍虎山出了意外?」
武師走到他面前,他比容匪矮了半個頭,人很結實,穿了件無袖的麻布褂子,兩條手臂粗壯有力。他道:「你找柳卅吧?那小子昨天是在龍虎山受了點傷,今天在家躺著呢,你是……」
「他的一個朋友,受過他照顧。」
武師朝街尾一指:「看到那個坡了沒有?爬上去就能看到個陽春路的路牌,陽春路36號,紅色的三層樓,門口有棵丁香樹,背後就是山,不會找錯的。」
「那他住幾樓?」
「一樓,最裡面那間。」武師看著容匪笑,「還是頭一回看他有朋友來找。」
容匪謝過這位武師,在街口徘徊了陣,還是往陽春路找了過去。復興街上的這道斜坡非常陡,路上有騎自行車的人,騎了陣也受不了了,只好下來推。容匪走起來卻很輕鬆,一下子就找到了陽春路。陽春路細細窄窄的一道,兩側都是有些老舊的唐樓,朝南的那一排唐樓後面便是座隆起的小土丘,說是山倒有些恭維它了。
容匪走到36號門口時,第一眼沒看到丁香樹,反倒是看到了柳卅。他沒在房間裡待著,坐在唐樓外面吃麵條。風和日麗,秋高氣爽,他挑了個陽光最好的位置。
柳卅雙手都綁著白色的紗布,露出短短一截手指,手裡卻還捧著個面碗,低著頭一刻不停地往嘴裡塞麵條。容匪看了他一會兒,沒能忍住笑,一路笑著一路走到他面前,柳卅吃東西時專注又投入,就算一道陰影靠近了,眼皮都不動一下,繼續大吃特吃。
「給你加餐。」容匪用手裡的紙袋子推了推柳卅。柳卅這才抬起頭,他看到容匪,明顯吃了一驚,舔了下油光光的嘴唇,問他:「你怎麼找來的?」
他還有些尷尬,拿著碗就催容匪走,說明天會去找他。容匪覺得奇怪,但沒出聲,放下叉燒包,邁開步子,確實打算走了。他本就不該來,原以為熱昏了頭容易衝動,如今才曉得冷過了界也會犯糊塗。
這時一個女人從唐樓里走了出來,她穿了條紫白相間的碎花裙子,手裡端著個往外冒熱氣的大碗,眼睛緊盯著碗裡的東西,踩著小碎步,走得飛快又小心翼翼。她繞過丁香樹往柳卅這裡過來,她長得很美,很溫柔,像是一叢晚盛的丁香花,秋風一吹,她就落到了地上,幻化成了人形。丁香仙子低著頭,將大碗在一張小桌上放下,她沒看到容匪,也沒想去看任何人,嘴裡說著:「給你加了兩個雞蛋,兩碗夠不夠?不夠再給你下。」
她抖著雙手捏耳朵,沒能等到柳卅的答覆,眼神才拐到容匪身上。她臉上一陣紅,又瞥到柳卅放下了的面碗,驚呼了聲:「怎麼已經吃完了?怎麼吃的?不燙手嗎?你的手不要緊吧?」
她抓起柳卅的手翻來覆去地看,柳卅不太自在,抽出了手,重新在竹凳上坐下,他要去拿那碗還在冒熱氣的湯麵。容匪跟著看過去,麵條上蓋著兩個荷包蛋,麵湯里還泡著四個肉丸子,飄著些香蔥。
他嗅嗅鼻子,挺香的。
丁香仙子的手藝不錯。
只是丁香仙子不肯讓柳卅吃麵,她把碗挪開了,沒收了他的筷子,氣呼呼地說:「你手都傷成這樣了怎麼就不能老實點呢?你還真以為我爸是神醫啊!」
柳卅也有些生氣,卻沒和丁香仙子發火,瞪著麵條生悶氣,聲音軟軟的說:「那你要我怎麼吃……」
容匪算是看明白了,原來柳卅是在尷尬這回事呢。還以為這小子什麼都很遲鈍,對人對事都有套霸道的主意,沒想到在感情上卻已經開了竅,這麼柔軟。
容匪笑笑,轉過了身,這次是真要回朝陽街去了。他向來最怕管閒事,如今一管就管了這麼多,這麼久,也是時候收收手收收心了。
丁香仙子帶點羞澀,有些緊張,又略顯竊喜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那我……夾給你吧……」
她話音未落,柳卅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他高聲道:「你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