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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6:12:25 作者: ranana
容匪想挪揄他兩句,可柳卅跑過來拉著他就跳上了進站的巴士,一上車一坐下,剛才到了嘴邊的話竟全忘了,就只好干坐著看柳卅喝甘蔗汁。飲料大約是甜到他心裡去了,他笑得很開心。愛吃愛喝的人就是容易滿足。
巴士開到後海時,正是一天中陽光最刺眼的時候。此刻的後海海灘依舊難覓人跡,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唯有個老伯提著竹簍沿著海岸線撿拾玻璃瓶。容匪下了車打起傘,沿著馬路走了陣就停下了腳步,不停擦汗。柳卅一點都不忌諱陽光,興沖沖地走他前面,兩人離得有些遠了後,他回頭找容匪,看到他在抽菸,倒回來幾步,和他站在了一起。
「不用等我,我腿腳慢。」容匪說,「怕熱。」
柳卅怪不好意思的,還是陪他站著。容匪問他:「下過海嗎?」
柳卅搖了搖頭,轉頭望向大海,他不知看到了什麼新奇有趣的景色,露出個大大的笑容,似是按奈不住想奔向大海,可人卻依舊沒動。容匪見狀,往前走了幾步,柳卅這也才邁開步子,儘量收斂著激動,步子比之前小了些。他們往大海的方向走。走進沙灘里時,柳卅脫下鞋子,把布鞋插在褲腰上,光著腳踩進暗黃色的沙土裡。太陽把沙曬得很熱,甚至有些燙,沙灘上的碎玻璃和碎石子很多,觸感並不柔軟,這些柳卅都不在意,他的步伐始終很歡快,目光始終在前方,在海上。
海面寬廣,幾片雲從天邊飄來,擋住了半個太陽。海水由藍轉綠,海天交接處灰濛濛的,看上去十分平靜,近一些的地方卻很喧鬧。白色的泡沫在泛灰的海浪上滾了一圈鑲邊,拍到岸上後又迅速被後面的浪頭拖入腹中,後浪追著前浪,一波接著一波,一浪吃著一浪。柳卅站到了淺淺的海水裡,一陣浪頭過來,拍著他的小腿,濺起朵朵水花。容匪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他身上的煙味被海風吹開,半陰的天氣讓他鬆了口氣,將傘收了起來,拿在手裡。
柳卅彎下腰,他想抓一把拍到他腿上的浪花,海浪過來,他准准地握住一朵浪花,浪頭退下,他抓了滿手的水。柳卅張開手哈哈笑,他沒有失落,反而很開心,在褲子上擦了擦,便笑著迎上另一波海浪了。他喊了容匪一聲,容匪道:「我怕水,就不過去了。」
柳卅道:「你怕水還要來後海走走?」
他笑著,不像在挖苦、嘲笑,只是覺得很高興。容匪對他打了個手勢,柳卅也沒再強求,一個人在海灘上跑來跑去,玩得起勁。容匪慢慢悠悠地跟著他走,腥味撲鼻的風聞久了他有些不舒服,用手帕掩著口鼻走遠了些。柳卅一轉身,看到他落在了很遠的地方,忙踩著水跑過去。
容匪覺得他此舉實在可笑,便問他:「你幹嗎?還擔心我走丟了?」
柳卅才要回答,看到容匪手裡的手帕,走到他面前,濕漉漉的腳掌踩在乾燥的沙地上,在口袋裡摸索了陣,掏出了一塊灰色的方巾。
容匪看到這塊方巾,呼吸一頓,嘆息了聲,眼神放遠了。他沉默著,仿佛在大海面前,所有對話,所有語言都沒有存在的必要。一個海浪過來,什麼故事箴言都會被擊碎。
柳卅說:「馬面焦的事我弄清楚了,你替他安置了家人。我想來想去,你應該是在我殺了白風城的那天晚上去給馬面焦里送的錢,包在這塊方巾裡面。所以那晚你見到他了嗎?你們提前統一了說法嗎?」
容匪問他:「你哪裡找來的這塊方巾?」
柳卅道:「我去了他家裡……他家人已經回老家了,屋裡很亂,我找到這塊方巾,聞上去像是你的。」
「鼻子這麼靈,下輩子投胎當狗算了。」容匪笑了,也不瞞著柳卅了,「你想知道那就告訴你吧,那天晚上我是去了馬面焦家裡,只是他已經被帶走,我留了點錢在房門口,畢竟禍不及子女。」
「那他……」
容匪要往回走,說:「我是有口皆碑的中間人,好信譽,他都知道的。他信任我嘛。保住我就等於保住了他的家人。」
柳卅看著他,聲音輕了下去,好像他接下來要說的話自己不想承認,又必須承認。他道:「你人其實很好……比很多人都好……」
他說的中肯溫和,容匪贊同地點了點頭,好像這句誇張用在他身上是天經地義的:「我人好不用你說,我早就知道了。」
柳卅皺起眉,似是他沒見過行容匪這麼沒皮沒臉的人,可他眼裡卻有些笑意,這讓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怪。他道:「我在泰國被人笑話了……」
容匪讓他打住:「恭維的話我就收下了,其他的事我不想聽也不愛聽,你別得寸進尺。」他又說,「青幫我帶你加入了,飯讓你吃飽了,你來討主意,我給了。你要學字,我也教了,現在你學完了,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想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別再來找我了。」
柳卅站在沙灘上,海水蔓過了他的腳踝,涼涼的。
容匪又是一聲嘆息,一陣抱怨:「馬面焦的事你都能發現,恐怕雷符也已經知道了,希望他別來找我麻煩。」
柳卅忙說:「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
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柳卅突然變得這麼不乾脆,容匪不太習慣,卻又謝天謝地。柳卅一開口就是麻煩,容匪算是怕了他了,重申道:「以後別再來找我了。」
他頭也不回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