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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2:00 作者: 夕階酒
「終於回來了, 辛苦啦。」
阮離感覺到掌心裡纖長似蝶翼的睫毛輕輕扇動了一下, 像是也帶起一陣柔風,掠過了他一路上都有些不定的那顆心。
和明今一起暗自回京處理完事情,阮離便快馬加鞭甩開隊伍獨自往回趕。
那人的眉眼和舉手投足總在他眼前浮現, 皇帝對趙太尉做的事也還壓在他心頭,沒來由的不安促使他日夜兼程地往她在的地方去。
但阮離一路到了長樂縣城裡時卻突然生出了點怯意。
在這之前他從未體驗過這樣的心緒,他之前的人生只有爺爺和沈雲松兩個人,生活中只有戰場和傷病,領兵四方也心無掛礙。
可這回,只是剛從有衛梔在的阮府和小超市里離開,阮離便開始計算歸期。
他似乎能模糊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所願,卻又害怕自己的心意會唐突了那人。
風塵僕僕回了阮府後,阮離先沐浴換上了據他觀察會被她悄悄多看上幾眼的深色衣服, 才去城外尋她。
見她深受城外情況影響而情緒低落時,阮離也立刻按下那些起伏的心緒。猜想衛梔也許想先獨自靜一靜, 他便一路遠遠跟著她從城外到阮府門口,又趁她在店裡發呆時提前繞進小間沏好了熱茶。
靜完了, 應該也需要有人能陪陪她吧。
阮離這樣想著。
「糖吃完了?」衛梔繼續出聲問道。
還虛掩著衛梔眼睛的那隻手輕輕動了動。
出發前衛梔給他塞了包糖, 還打趣讓他一天只能吃一粒,得在糖吃完之前回來才能再有糖。衛梔數過糖的顆數,沒想到阮離當真在剩最後一粒糖這天回來了。
「對, 回來找你討新的糖來了。」阮離答道。
衛梔嘴角微揚,笑了笑,「阮離,我接下來的話可能會嚇到你。」
頓了頓,如願從他略顯僵硬的指尖感覺到阮離沒來得及掩飾的緊張後她才說:「我想你了。」
這些天阮離不在,衛梔好多次下意識回過頭去都沒能如往常一樣看見他,幾次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她確實想他了,也就直接告訴他了。
人生無常,衛梔不想錯失什麼。
阮離愣了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敏銳地聽見了沈雲松急匆匆的腳步聲。
「阮離!你總算回來了!」沈雲松一把推開門,見兩人杵在門口覺得有些奇怪,但他沒注意到兩人都有些不太自然的神情。
「你倆怎麼站在門口?」
沈雲松繞過二人,徑直走向木幾,端起正適合入口的茶一口飲盡。看見那碟現成的瓜子仁後他正打算抓一把,手背便傳來一陣劇痛。
「阮離!阮爺爺說過,不能對自己人用暗器!」
阮離瞥了他一眼,正欲開口時不知想起了什麼,神色一頓。
這次捕捉到了他的變化,沈雲松忙問:「京城出事了?」
沉吟片刻後,阮離放棄那些迂迴的說辭,言簡意賅道:「趙太尉病故了。」
「砰!」沈雲鬆手里的茶杯應聲落地。
*
皇宮內。
一身明黃色龍袍的皇帝正端坐在御書房內閉目養神,手邊的金邊矮几上擺著一碟嫩豆腐,一雙嵌銀紅木箸還搭在鎏金玉碟邊緣。
「皇上,今兒的豆腐不合您心意嗎?」
身旁的大太監周仲躍弓著腰,問同樣已經頭髮花白的皇帝。這麼多年來,皇帝每日都要吃一份豆腐,御膳房不該出錯才對。
皇帝搖了搖頭,「豆腐無過。」
「不是說過很多次了,朕這兒用不著這些鑲金繡銀的東西,」皇帝抬手虛虛指了指身前的矮几,「她們自己用就行了。」
「太子妃也是記著千秋節快到了,才想著制些新物件兒。」
周仲躍知道皇帝最是節儉,看不得這些奢侈物件。寢宮和御書房的陳設都是最簡單素淨的,也許連個五品大臣的排場都比不上。但他還是打著圓場。
皇帝掀起眼皮望了他一眼,語調平靜地問:「連你也覺得朕快死了?開始向著那不中用的東西了?」
「奴婢不敢!」周仲躍撲通一聲跪在皇帝腳邊,膽戰心驚地不敢再發一言。
「不敢?」
皇帝服完今日的丹藥,把還攥著幾根灰白的頭髮的左手收進袖裡,用滿是皺紋的右手拿起紅木箸,輕輕夾起一塊嫩白的豆腐送進嘴裡品嘗。
「朕是不是該等等你們,好讓你們再把趙家老頭帶走,助長那阮家小兒的威風?」皇帝的神情語氣均並不見怒意,但渾身都散發著不怒而威的壓迫力。
「別以為朕不知道阮家那老頭借著雲遊的名義背地裡在做些什麼。無非是想治好他的乖孫,好做更大的圖謀。」
「二十年前他能帶兵打仗壯大實力,十五年前能找到棉花一物制出棉布替代昂貴的絲綢以收買民心,十年前用這做豆腐的法子在朝廷官員間結黨營私,五年前開始設法讓百官勸諫朕給太子讓位。」
「如今,他難道就不想自己來坐坐這皇位嗎?」
皇帝似是在問周仲躍,又似是在問自己。
「看來他死了兒子兒媳還不夠。」
周仲躍背上冷汗直冒,卻連頭也不敢抬一下。皇帝最近陰晴不定,總會說起這些陳年往事。他知道了很多驚天的大秘密,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往外吐的。
他已經熬死了好幾任私下為太子賣命妄想潑天富貴的蠢徒弟,深知無論皇位上坐的是誰,都只有自己活命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