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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2:00 作者: 夕階酒
    「看見過什麼?怎麼不說完?」衛梔蹙著眉頭。

    「人吃人。」沈雲松語氣沉重道。

    「你說什麼!」

    這三個字像一記重錘砸向了衛梔。她愣在原地,腦海里驀地出現了一些想像而來的畫面,激得衛梔的胃裡也一陣翻騰。

    衛梔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臉上不再是疑惑焦急的表情,而是更大的沉痛。

    因為在流亡途中見過甚至做過人吃人的事,所以此時即使捧著肉也覺得難以入口下咽。

    衛梔突然想起王平一行人到莊子來生活後,最開始幾頓有肉菜的飯,他們確實反而吃得更少,總有剩菜。

    他們也許不會再被餓死了,但這條路上的經歷卻也在各種意義上給他們留下了永遠的創傷。

    「敢心娃,你帶人去城裡再多買些饅頭來,發給吃不下肉的人,把他們的肉分給還吃得下的人。」

    衛梔囑咐完,才神色有些恍惚地往阮府的方向走去。

    自從見了長樂縣城外的這些流民後,衛梔已經崩了好久的那很弦,突然就斷了。

    衛梔生在和平年代。即使從小就是孤兒,卻也沒有挨餓的經歷。

    自衛梔有記憶起,就是一個大家庭一起生活。在衛梔長大的過程中,有孩子被領養後離開,也有新的孩子被送來。

    和衛梔一起在孤兒院生活的孩子有熱飯吃,有衣服穿,有學上,也有課外書可以看。院長會帶著大家做很多有趣的活動,偶爾周末時還會有來做義工的大姐姐、大哥哥陪他們一起玩。

    讀書時她也看到過古時饑荒有「易子而食」等說法。但那對於她來說只是紙張上的文字而已,再匪夷所思都是沒有溫度的敘述。

    最初聽阮離和沈雲松說起老皇帝給他們的任務是安置流民時,即使還沒見到,衛梔也知道那些人肯定活得很艱難。

    但她覺得自己除了有更多知識外還帶著一個金手指小超市,盡全力的話應該可以改善那些流民的生活,讓他們重新擁有屬於自己的家。

    王平一行瘦骨嶙峋的人跪在莊子外那回,給了衛梔來這兒後的第一次大的衝擊。

    在城門口看見散落在各個角落裡或躺或臥,無精打采面帶病色的流民時,衛梔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渺小和任重道遠。

    可其實事情要比她能看到和想到的還要再殘忍嚴重許多。而她能做的、在做的,還太少太慢了。

    她可以賺錢給他們提供吃穿,也可以多創造工作職位讓他們能自己養家餬口,但她沒辦法修補他們心裡的缺口。

    看著那些捧著肉卻無法下咽的人,衛梔覺得自己快被鋪天蓋地的無力感壓垮了。

    想做的事太多了,但她的能力還遠遠不夠。

    走到阮府門口時,衛梔想起府內此刻只有老管家和兩個守門的家丁在,太冷清了。沒多猶豫,她重新往小超市走去。

    店裡有各自帶著丫鬟在挑小圓鏡和Q.Q糖的富家小姐,也有來領取店內送的嫁妝的平常母女。

    旁邊的小食窗口前還排著長隊,都是自己帶了碗碟等來買豆腐的人。這個新的吃食在長樂縣城內的接受度很高,不少人每天都來買。

    城裡幾家大酒樓也和衛梔談了豆腐生意,每天要的量都很大。所以這幾天衛梔和小萱帶著敢心娃做豆腐都要做很久。

    同一時刻,只是隔著一道長樂縣城的城門,裡面的人和外面的人像是真的活在兩個世界。

    靜靜看了一會兒,衛梔穿過小超市的前店,往和阮離他們的秘密基地走去。

    開業這些天來每天都太忙了。

    沈雲松忙著協調城外流民的吃住和選人去接還沒走到長樂縣來的流民,衛梔要負責小超市和豆腐窗口的運轉、酒樓的不同訂單、外賣業務的前期籌備和宣傳,阮離和明今也去了外地。

    他們忙裡偷閒的小間應該都已經落灰了。

    這樣想著,衛梔便打算過會兒給小間做個衛生,也順便清空一下腦子裡亂糟糟的思緒。

    但她想著心事推開門,一抬頭便見木几旁已經有人了。

    那人面對著門口而坐,身穿青藍色的衣衫,身段舉止看著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但俊美的臉上還是帶著連日奔波後藏不住的疲色。

    他骨節分明的右手微抬,正在給桌上的第二隻茶杯斟熱茶。桌上還擺了個小碟子,裡面裝滿了已經去殼的瓜子仁。

    不知為何,看見阮離熟悉的身影和他手邊剝好的瓜子仁,衛梔突然眼周發熱泛紅。長睫一眨,兩行淚水便從盈盈杏眸里流下。

    轉瞬間,衛梔便看見桌邊的人到了自己面前。

    在她下意識想要擦眼淚看清之前,一隻還帶著微微涼意和苦藥味的手便遮住了她的雙眸。另一隻手替她輕輕拭去了臉上的淚痕。

    她聽見眼前的人輕輕嘆了口氣,用比以往要更加平和溫柔的聲音勸哄道:

    「別難過,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第42章 開小超市的第四十二天 「我想你了。」……

    兩人保持相對站立的姿勢沉默著一起待了會兒, 衛梔才慢慢從失控的情緒里抽身,逐漸恢復了冷靜。

    「是我沒出息了,會再厲害一點的。」

    「事情處理完了?」她沒有避開阮離的手, 只是垂眸在他漏了些光進來的掌心裡輕聲問道。

    「嗯,去了南方, 又去了趟京城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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