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頁
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鑑於雲媛這位長官脾氣bào躁,陳醫生片刻不敢耽誤,立馬趕到病房。
「燒還未褪……」陳醫生吩咐護士幫白雲歸掛水,然後對雲媛道,「今晚燒能退下去,而且四十八小時內不再發燒,才能說徹底保住了xing命……」
就是說,切了一條腿,還是生死未卜!
雲媛很想一槍崩了這個醫生!
她臉色鐵青,使勁掐住自己的掌心,才沒有再次發火。
那醫生撇撇嘴,吩咐幾句就出去了。心中還是忍不住嘀咕:人人都說雲局長喜怒無常,異常狠辣,果真如此。這把年紀的女人,都瘋瘋癲癲的吧?那個男人,是她的qíng人?沒聽說雲局長結婚。
白雲歸睡不著,迷迷糊糊的,一雙溫柔軟綿的手覆蓋在他手上,依稀間聞到了白茶的馥郁清香。
他緩緩睜開眼,看到她紅腫的眼睛,不由安慰道:「別哭……我不會死……」
「好,我不哭,你不准再說什麼死活的!」雲媛淚珠沿著白皙臉頰滑落,卻努力擠出幾縷微笑,「你餓不餓,我叫人端些稀飯給你……」
他搖頭,反手握住了她的掌心,卻沒什麼力氣。
雲媛緊緊攥住了他的手。
「我們說說話……」他的聲音輕不可聞,仿佛彌留之際jiāo代遺言。
雲媛qiáng忍著萬針攥心的痛,頷首輕笑:「好,我們說說話。」
「我剛剛做了個夢,好像夢到第一次看見你的樣子……」他虛弱不堪,聲音溫柔低靡,「你記得嗎……」
雲媛當然記得,那時她是艷旗高幟的歌女,他是權傾一方的軍閥。第一次見面是在俱樂部,她登台獻唱,他坐在眾位政要名流之間,一襲鐵灰色軍裝挺括,胸前勳章在霓虹燈下流轉灼目的光。
她從上司口中知道白雲歸很多事,卻是第一次見到他真人。年輕,二十八歲的軍官,英俊挺拔,卻沉穩練達,眼眸深邃,渾身透出殺伐果決。
她請他跳舞,他很紳士同意了。
這就是第一次見面啊!
雲媛笑了笑:「我記得……」
「……以前雖然天天見面,我很少正眼瞧你,你太小了,像我女兒一樣……」他低聲笑著,笑聲里有甜甜的寵溺,雲媛微愣,就聽到他繼續道,「我第一次用看女人的眼光看你,是你替小五求qíng,跟我走在木棉樹下,傻傻望著我……我就想,好傻的姑娘,哪有這樣看男人的?」
雲媛的笑容撐不住,手指陷入ròu里,有些疼。
他依舊用那般纏綿眸光望著她,卻看到了另外一個女人的影子。
「我還記得第一次睡在一起,你爬起來就跑,真有趣……」他嘆了口氣,「像場夢,一轉眼就二十多年了,清歌和素約都那麼大,咱們夫妻也老了啊……」
雲媛咬住唇,含混點頭,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你生氣嗎,我偷偷回國?」他握住雲媛的手,微微用力,「方景說,你要走就趕緊,你媳婦要是知道,一定會河東獅吼……連他都知道你,你啊,很難過吧?」
眼淚一滴滴便打在白雲歸的手背,雲媛的心一團亂糟糟的疼。
彌留之際,他早已不記得她了,只是記得他的妻子,怕她傷心。
「不哭,不哭……我說過,只要我不死,就不會讓你孤單……我不會死,我們回新加坡,你上次說想要去馬六甲的山上找燕窩,我陪你去。」他的手攥得更加緊,「不哭了,乖!孩子們看到要笑話你……」
雲媛附在他身上,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秘書進來,有些無措望著雲媛。
她以為白雲歸死了。
雲媛推開白雲歸的手,沖了出去,身後還聽到他虛弱又擔憂的聲音在喊:「畫樓,畫樓!」
雲媛坐在汽車裡,抽了一整包煙,才問秘書:「那個女人在哪裡?」
那個女人,秘書是知道的,是白雲歸的妻子慕容畫樓。她在找白雲歸,雲媛就叫人跟著她,每次有了線索,立馬就割斷。
她在大陸找了一年半,始終像無頭蒼蠅般!
她一個人,鬥不過雲媛身邊一批訓練有素的qíng報員。
雲媛不想讓她知道白雲歸的下落,只想她死心回新加坡。等到抗戰勝利,雲媛就會把白雲歸留下,隱退政壇,過些簡單的日子。
年輕時,慕容畫樓占有了他二十幾年,如今也該放手了!
直到這一刻,雲媛的心才肯接受現實,才對面對現實:白雲歸,不再是那個無限寵愛她的男人,而是慕容畫樓的丈夫,是慕容畫樓孩子的父親。他神志不清時,仍然安慰她,讓她別哭!
他言語間,生怕她受半點委屈。
當初,他也是這樣對雲媛的!
雲媛現在才肯承認,他們不是搭夥過日子,他們是愛人,深入骨髓深愛著對方。
「她在淮南。」秘書準確道。
「你用我的專機,去找她,讓她……讓她快點來!」雲媛手有些顫,聲音無可奈何的失落。
秘書不敢有異議,道是。
後半夜的時候,白雲歸終於退燒。
他沉沉睡了半天,再次睜開眼,看到陌生的病房和縮在沙發上睡熟的恬靜臉頰,眉頭微蹙。
他掙扎著要起身,雲媛就驚醒了。
「雲媛?」他很驚訝,「你怎麼在這裡啊?這是哪兒?」
「這是陪都的中央軍醫院。」雲媛很簡練的告訴他,「你好點了嗎?」
「喝的厲害。」白雲歸唇色發gān。
雲媛忙倒了水給他。
他喝了水,雲媛讓人請了醫生來。
陳醫生替白雲歸檢查了一遍,然後對雲媛道:「只要今晚不發燒,危險期就算過去了。」
雲媛欣喜頷首。
醫生出去後,雲媛又問白雲歸要不要喝粥。
白雲歸說好。
端了粥進來,雲媛要餵他,他立馬接過來,笑道:「我自己來……」
卻發覺雲媛眼眸微黯。
以前他生病,雲媛是一勺一勺餵他喝藥、喝粥。
後來跟慕容畫樓在一起,每次他生病,讓她餵藥,她就冷著臉說:「等你斷了手,我就餵你!又不是要死了,自己喝!」
白雲歸就禁不住笑。
慕容畫樓最怕看到他生病時無助軟弱的模樣,很怕他去了,所以總是惡聲惡氣讓他自給自足。
「這些年,我生病都是自己喝粥,我妻子不願意我被人餵著,習慣了。你別多想啊。」白雲歸解釋給雲媛聽,似跟一個故友在閒談,絲毫沒有了半分qíng愫。
番外一:白雲歸(2)
白雲歸吃了飯,同雲媛閒談起來,他似個領導者關心自己的下屬般問雲媛這些年過得如何。
雲媛深斂了qíng緒,表qíng淡淡同他寒暄,卻總不見他問自己的腿,她的心好像被鈍刀割,疼得抽搐。
她應該如何安慰他?他這樣傲氣的男人,少了一條腿,他會如何?
說了些話,白雲歸神qíng很疲憊,雲媛便讓他休息。
第二天,去接慕容畫樓的專機到達陪都。陪都重慶幾經日本飛機轟炸,街道蕭索凋零。
雲媛親自來接她。
兩人坐在車裡,彼此默默無語。
最後,畫樓先打破沉默:「多謝你救他!」
「我不是為了你,承不起你的感謝。」雲媛不似早些年見到慕容畫樓時的尷尬與隱忍,多了份刻薄和挑釁。
畫樓沉默不語。
「他左腿被刺刀刺中三處,中了四顆子彈。我找到他時,戰地軍醫要放棄他,他的炎症致使他高燒不止。我把他接到中央軍醫院,他的左腿保不住了,我做主截了。」雲媛又道,語氣平淡,好似只是在通知畫樓。
畫樓眼帘為攏,須臾才抬眸,又說了句多謝。
雲媛沒有多言。
到了中央軍醫院,哨兵仔細檢查了雲媛的車子,才放他們進去。戰時環境很緊張,需要時刻警惕,聽聞這軍醫院住了好幾位國軍將領。
白雲歸的病房在三樓,環境清幽,雲媛在他chuáng頭擺了瓶紅玫瑰,房間裡玫瑰芳香馥郁。
戰時的陪都物資匱乏,吃住都很艱難,雲局長居然還有鮮花可以裝飾,畫樓心中好笑。
政治的腐敗,可以從小處窺見一斑吧?
倘若白雲歸還在其位,一定會很難過。
畫樓很快收回思緒,目光落在素白被褥下那張黧黑又蒼白的臉上,心揪了起來,幸慶、擔憂、心疼一齊湧上,百感jiāo集,她反而看上去很平淡。
雲媛上前一步,推白雲歸:「雲歸,你醒醒,看看誰來了……」
好似她才是白雲歸的妻子,而畫樓只是探病的友人。
這麼多年,畫樓就算不信自己,亦信白雲歸,她對雲媛此舉很無所謂。只要白雲歸還活著,便足夠了!
他們都過了大半輩子,畫樓和白雲歸的細水長流,兩人生活的默契,早起摒棄了相互猜忌。
就算所有人說白雲歸和雲媛破鏡重圓,畫樓亦不信。
她太了解白雲歸。
半晌,白雲歸才從淺睡中睜開眼,繞過雲媛,他看到了穿著深黑色衣衫的女子,肌膚雪白,青絲濃密,雖無少女的瑩潤,卻是風韻猶存的嫵媚,淡然笑容從眉梢傾瀉,斗室陡然chūn暖花妍。
他緩緩伸出自己的手。
雲媛這才退到一旁。
畫樓笑著笑著,眼眶便有淚珠在打圈。她上前攥住白雲歸的手,只覺得那寬大結實能一把將她抱起來的白雲歸,此刻虛弱不堪。
她抿唇,眼淚就沿著臉頰滑下來。
白雲歸微微用力,讓她坐在自己病chuáng的chuáng沿。
雲媛終於後退幾步,把位置讓給慕容畫樓。瞧著他們的親昵,便很後悔當初的選擇。當時,是她把這個位置滕給慕容畫樓的!
倘若她沒有進qíng報局,如今在白雲歸身邊的女人,就會是她!
白雲歸沒有注意到身後那個女子,眼眸里只有面前淚如雨下的妻子,笑呵呵道:「別哭了老太太,好難看。」
一語逗得畫樓忍俊不禁,她啼笑皆非瞪他,可心中的酸楚怎麼都抑制不住,眼淚擦了又落下。
白雲歸摟住她的腰,讓她的身子微附。
畫樓明白她的意思,不顧雲媛和她的秘書侍從在場,俯身吻了吻白雲歸的唇,兩人之間親昵得叫人艷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