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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白雲展微微蹙眉。

    他上樓去敲門,瞿湘才給他開門。

    燈光下,她眼皮浮腫,眼眸通紅,是哭過的。

    「出了何事?」白雲展緊張問道。

    「雲展,我想我媽了……」瞿湘聲音嘶啞,「我爸爸死後,媽就一直跟著哥哥在法國。我想去法國看看我媽……」

    白雲展摟住妻子,笑著安慰她:「不哭了,又不是不准你去。明日我陪你去,chūn且和雨歇也好幾年沒有見到外婆和舅舅。」

    「不,我自己去!」瞿湘有些撒嬌,眼淚止不住又溢出來,「不是說要賣了房子和橡膠園?我實在一刻也等不得,我馬上要走。最多兩個月我就回來。等我回來了,你把家裡的事都處理好了,咱們直接去英國,好不好?」

    白雲展的餘光這才瞥見牆角一隻藤皮小箱。

    他眉頭蹙起,瞿湘從來都是謹慎理智的。夫妻十幾年,第一次見她這樣失態,一定是出事了。

    「是不是岳母?」他擔心問道,然後慎重望著她,「湘兒,你有什麼跟我說。就算我不能幫你,亦能替你分擔心裡的苦……」

    「雲展,我求你了,什麼都別問!」瞿湘放開丈夫,左手被碎片劃了下,已經結痂。

    她拿帕子拭了淚,含笑看著白雲展:「我一個小時後的飛機……你還不相信我?我不會有事。雲展……」

    眼眸含著祈求神色。

    白雲展沉吟半晌,才道:「這樣急,我不放心……既然真的想岳母了,我也不能攔著你,我送你去機場……」

    瞿湘感激摟住了他的脖子。

    白chūn且和白雨歇聽說母親要連夜趕去法國,很是詫異。

    雨歇拉住她的衣袖:「媽,我也要去。」

    「雨歇乖,媽回來給你帶禮物……」瞿湘輕輕摸了摸女兒的頭,笑盈盈的,然後對chūn且道,「照顧妹妹,別惹事。」

    chūn且哦了一聲。

    白雲展開車,送瞿湘去機場。

    看著她上了飛往法國的飛機,白雲展依舊站在那裡愣神。她到底怎麼了?越想,越覺得心頭不安,很想跟過去瞧瞧。可想起她jiāo代他把家裡的事處理好,白雲展這個念頭又壓了下去。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

    乘務人員看著一名穿著淡墨色旗袍的旅客撬開了餐廳的窗戶,駭然要阻攔她,卻見她拎著藤皮箱跳了下去。

    那乘務人員大驚失色,驚叫出口。

    飛機慢慢起飛,離開了跑道。乘務人員從那女子剛剛跳下去的窗口望過去,她已經沿著跑道,回了飛機場。

    往昆明的飛機還有十分鐘就要起飛,瞿湘壓了壓寬檐帽子,混在乘客里準備登機,倏然有人拉她的胳膊。

    她快速後退幾步,避開了那人的手,才抬眸看他。

    一襲黑色西裝風流英俊,是李方景。

    「過來……」他沒有笑意,眼眸有些鋒利。

    兩人往旁人的暗處走了幾步,藏在夜幕下。

    「她臨終遺言,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你都躲了快二十年,還有必要回去冒險?」他聲音很低,卻帶著憤然,「你現在只是個平凡的婦人,不再是南方政府的王牌特務!可日本人還在找你,你回去就是個死。想想你的孩子……」

    「我的朋友很少……」瞿湘低低笑了笑,「柳燁算一個。當年若不是她,我不可能退得那麼gān淨,亦不可能過上夢寐以求安靜的日子。那些禽shòu……我不想別的,只想替她報了仇……你放心,我知道我有孩子。」

    曾經李瀲之抓過瞿湘,後來被李方景轉手送給雲媛,他一直知道瞿湘就是南方政府的王牌qíng報員。

    她處事低調,否則以她的功勳,qíng報局局長哪裡輪得到雲媛?

    就是因為她一向神秘低調,所以她退出才能神不知鬼不覺。

    「你一定要去?」李方景嘆氣,「我真後悔告訴你!」

    瞿湘笑了笑。

    李方景很無奈,說了句一路平安。

    前往昆明的飛機就這樣起飛。

    瞿湘回國後,李方景一直關注著上海的新聞。

    在上海,每隔幾日就有一個日本高級軍官被暗殺,每日都有一個日本憲兵慘死。

    兩個月後,瞿湘回到新加坡,已經是新加坡的六月底,正是燥熱時節。

    李方景這才鬆口氣。

    其實他早在半個月前就收到了李瀲之的電報,一直猶豫是否要告訴瞿湘。他猶豫半個月才說,最後瞿湘還是衝動回國。

    瞿湘告訴李方景:「她的骨灰放在李瀲之的官邸內,牌位是愛妻柳燁……」

    她有些唏噓,「不成想他對柳燁那樣痴心……這麼多年了,還是……」

    倘若她知道李瀲之為了柳燁一生未娶,只怕不會這樣唏噓輕嘆。

    李方景就打趣般笑道:「你不知道,我們李家盡出痴qíng種子。」

    瞿湘覺得這話耳熟,然後才想起是曾經別人說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儘是痴qíng種子……她忍不住搖頭笑:「六少倒是時刻不忘chuī噓自己。」

    李方景也笑。

    「沒有雲歸他們的消息?」李方景問道,「我的人說雲歸戰死了,我不太相信……」

    瞿湘一時默然。

    好半晌,她才道:「我看到大嫂了。外面的人說大哥戰死了,大嫂卻沒有見到大哥的屍骨。我回新加坡的時候,她去了重慶……她說找不到大哥的屍骨,就不會相信大哥戰死。」

    李方景沉默不語。

    七月中旬,白清歌把家裡的莊園房產等全部賣了,準備跟五叔、六姑八月底去英國。

    八月初,白雲歸戰死的消息傳到了新加坡。

    白清歌開始收拾行囊,準備回國。

    白雲展和瞿湘都勸他。

    「我爸爸戰死,我媽和妹妹下落不明,國恨家仇,我不殺盡小日本,就不是白雲歸的兒子!」他臉色紫漲,神qíng堅毅又憤然,酷似發怒時的白雲歸。

    「四哥,好樣的,我也要回國!」白chūn且難得一次在人前大聲說話。

    「跟我們去英國!」一向溫和的瞿湘臉上沒有一點笑意,「你殺日本人,你憑什麼?像你們兄弟這樣的,回去也是被人當成槍靶子!」

    白清歌不以為意。

    瞿湘突然劈掌襲向白清歌。

    白清歌心中大震,忙向後退後。他雖然敏捷,卻聽到一聲清脆的咔嚓聲,同時劇烈又清晰的疼痛襲來,他禁不住啊了一聲,右邊手臂被瞿湘折向身後,脫臼了。

    白chūn且、白雨歇和白雲展站著沒有動,全部錯愕望著瞿湘。

    瞿湘一把拎起白清歌的衣領,冷笑道:「連我都打不過,還想著什麼國恨家仇!你媽怎麼跟你說的,你全部都忘了?」

    媽媽讓他守住白家,不能讓白家出事。

    媽媽還說,日本人會打到新加坡來,讓他勸白家眾人離開新加坡。

    如今,產業都賣了,可是新的落腳地方還沒有找到,二叔三叔四叔還有七姑都不願意離開新加坡。

    媽媽jiāo代的事,他都沒有做到。

    疼痛中,豆大汗珠從額前冒出來。

    瞿湘吩咐傭人:「送四少爺去醫院。」然後冷冷說,「你還想不通,才不配做白雲歸的兒子!」

    白雲展才回過神來。

    把胳膊弄折了,怎麼想吐口吐沫那樣簡單?

    「湘兒,你下手也太狠了……要是清歌留下後遺症,怎麼對得起大哥在天之靈?」晚上躺下,白雲展幽幽道。

    瞿湘猛然坐起來,黑暗中,她的聲音嚴厲又陌生:「你也瞎說!大嫂說大哥沒死,大哥就沒有死!下次別再說這種話!」

    白雲展怔住。

    這樣的瞿湘,他覺得很陌生。

    第280章 大結局

    一九四五年的俞州,戰火初定,滿目蕭條。

    汽車緩慢爬上半山腰,似火般的木棉荼蘼盛綻,落英如錦,把半山腰的路鋪墊得似展開的畫軸,穠艷灼目。

    一株木棉被摧殘,橫臥小徑。

    汽車不得不停下來。

    穿著咖啡色條紋西裝的高大男子下車,然後開了後面車門,攙扶著穿墨綠色旗袍的女子下車。

    還有一名年輕女子,穿著格子大衣。

    「媽,這裡就是爸爸以前的官邸?」素約望著被戰火摧殘的斷壁殘垣,眉頭微蹙。母親口中的官邸,是風景如畫的地方。

    如今,庭院糙木深深,早已看不出曾經的風貌。

    白清歌則攙扶母親跨過那株倒下的木棉樹,往前走去。

    纏枝大鐵門早已殘缺不全,那些纏繞大門的藤蔓依舊搖曳著,卻失了最初綠衣盎然的美麗,凌亂依附著。

    門前小徑曾經種著白玫瑰,如今不滿了雜糙。

    繞過小徑,是偌大的花壇,這裡曾經種著各種茶花。深秋清晨,畫樓最喜摘帶著寒露的茶花,cha在水晶花瓶里,擺在自己的chuáng頭,伴著那濃烈馥郁的茶花香,或者讀書,或者描眉。

    雕花大門早已不知去向,三層小樓雖矗立,卻殘破不堪。

    門口纏繞著厚重的蛛網,灰塵的氣息迎面撲來。

    白清歌上前,用門口沾滿灰塵泥土的大木棍攪開蛛網,然後猶豫著問畫樓:「媽媽,這房子不曉得是否結實,要不我們陪您繞到後面看看吧?」

    畫樓卻搖頭,笑道:「這裡曾經是你爸爸的官邸。那時總有人刺殺他,這房子是他親手造建,普通的子彈無法穿過,比任何建設都結實……我們進去看看。」

    白清歌和白素約彼此對視,終究沒有反駁畫樓,跟著進了官邸。

    畫樓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踏進這廳堂的qíng景,雖然是二十五年前,卻恍然昨天。那時,她經歷一場生死,才見到了自己的丈夫。

    她不是這個年代的人,重生在這個年代,她也是怨過的:好好的繁華盛世不去,偏偏來到這個動亂的年代。

    幸好,當時俞州的統治者,是心懷天下的白雲歸。

    也許她的到來,只是為了和他的一段qíng緣吧?

    他四零年從新加坡回到華夏,並沒有戰死,卻斷了一條腿。雲媛收留了他,替他養傷。畫樓在四一年夏季才找到他。

    他的身體很不好,斷了腿,又因為身子裡有子彈的緣故,不停生病。半年後,他病逝了,享年六十歲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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