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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她不想涉足戰爭。
「你還是捨不得?」畫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眸光微斂,眼神晦澀不明。
「我向來不對失去的東西留戀!」白雲歸淡然了幾分,聲音也輕盈,「既然你幫我做了決定,我沒有不舍!倒是你,將軍夫人的身份說不要就不要,讓我詫異。」
畫樓這才明白過來,欣慰里也含了愧疚。她不應該猜忌他的。
「我沒有不舍。」畫樓抬眸,慎重望著白雲歸,「生活里的榮華富貴,這幾年我也享受過,不過爾爾。可安逸和平靜是權勢換不來的,白雲歸,你不是說,當初流血革新,建立民國,是想讓我們的後代過上不一樣的日子,成為新時代的人?我們離開俞州,過簡單的日子,孩子們長在新環境,不走我們的老路,不好嗎?」
「好。」白雲歸忍不住笑,聲音曖昧起來,「你一個小女子都有這等豁達,難不成獨獨我放不下?這些年,權勢和富貴,在我心中亦不過爾爾,唯卿是此生摯愛!」
畫樓心中一動,伸手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唯卿是此生摯愛……
他總是會說這些叫人心湖dàng漾的話。
可唇角的笑,不自覺流露。
「孩子你準備如何帶走?」白雲歸問畫樓,「你不能再叫父母傷心了……」
慕容畫樓沉吟片刻,才道:「你去了,爹娘早已傷透了心,除非我留下來,否則他們怎樣都會傷心。將來總會明白我的,現在就讓他們恨我吧。我準備讓楊嗣發幫我。」
白雲歸葬禮過後的第十天,楊嗣發就任南方政府陸軍總司令。
聽到畫樓的口氣,她都打算好了,白雲歸只得同意。
楊嗣發聽說畫樓要南下香港,錯愕不已。
然後又問:「是將軍的意思?」
畫樓頷首,道:「我們準備去南洋,先在香港落腳,以後可能是去美國。白家那邊,我只怕說不通,將軍又是不能露面的,您幫幫我……」
楊嗣發狐疑看了慕容畫樓。
白雲歸真gān脆,斷得這樣gān淨。不過他走了也好。他走了,東南的部隊便都是楊嗣發的。
他最願意看到白雲歸遠走他鄉。
「夫人什麼時候動身?」楊嗣發問道。
他這樣問,就是同意幫忙了,畫樓不免欣慰,笑道:「還有四天就是三月初一,我想那天走。」
她家裡的東西這幾天收拾得差不多,只等白家那邊同意了。
「好!」楊嗣發斬釘截鐵,「夫人準備好行李,三月初一我派專列送夫人南下。」
畫樓說了句多謝,便把結果告訴白雲歸。
真的要走了,白雲歸整個人沒有了前幾日的鬱結,反而對新生活心生嚮往。
畫樓又去了白公館。
自從白雲歸去世,她第一次主動出門,從前都是白家人去官邸看她。
老太太驚喜不已,卻又想起白雲歸,頓時拉著畫樓哭起來。知道白雲歸遇害,她病了十來天,如今還是虛弱不堪。
「可千萬別想著去香港,啊?」老太太仍不放心,叮囑她。
畫樓聲音微噎,道:「娘,我都聽你的。」
她終於答應,白家眾人皆心底鬆了口氣。
可第二天,便有楊將軍上門,跟老爺子和白嗣立在書房說了半天話。
晚上吃飯的時候,老爺子對家裡眾人道:「畫樓三月初一帶著孩子去香港,最近要是沒事,你們都去看看她。」
聲音里有些不舍,卻沒有猶豫。
女眷們目瞪口呆。
白甄氏沒有抬眸,卻緩慢舒了口氣。她可憐慕容畫樓,卻也真的不希望畫樓留在俞州。
老太太聲音打顫,問老太爺:「怎麼又要走?畫樓說她不走的……」
「政治上的事!」老太爺含混道,「畫樓不走,旁人怕不安心,清歌和素約也別想消停。讓他們去吧,楊將軍會照顧他們母子,等畫樓安頓好,會來信報平安的。」
老太太掩袖而哭,卻沒有再說讓畫樓留下來。
幾天後,白家眾人紛紛來官邸,向畫樓辭行。
臨行的前一晚,一切皆準備妥當,白雲歸對畫樓道:「趁著夜色,我想去祭拜羅庭,以後不曉得還能不能回來……」
羅庭是羅副官的名字,他葬在白雲歸的墓地里。
畫樓道好。
白雲歸的傷勢好的差不多,穿了副官的軍服,跟著畫樓去了墓地。
繁星滿碧穹,卻沒有月色,墓地里蛩吟遍地,荒涼又yīn森。
易副官停好車子,畫樓和裝扮成周副官的白雲歸徒步往墓地西北角走去。
暗淡光線里,依稀能看見一個纖柔人影,跪在白雲歸的墓前。
畫樓和白雲歸頓時心生警惕,兩人各自將腳步放緩,往墓碑後的yīn暗處躲避。
第273章 遠行
暮野四合,晦暗夜色中,跪在白雲歸墓前的身影單薄纖柔。
她跪著,皓腕微抬,輕輕拭擦著墓碑上那幀照片,動作緩慢又輕柔,無限憐惜。
緩慢中,她的吻落在冰涼的墓碑上。
淡弱光線中,慕容畫樓只能感覺,她是如此悲痛yù絕。肩頭微微起伏,那人順勢摟住了墓碑,似摟住了白雲歸結實的肩頭,削瘦肩膀聳動著,那是她無聲壓抑著自己的抽噎。
不管如何壓抑,夜風下方的慕容畫樓和白雲歸還是聽到了幾聲壓抑不住的哽咽。
她的身子顫抖越來越厲害,哭得越來越凶。
壓抑不住的哽咽聲,也越來越多,很清晰聽到女子的哭聲,撕心裂肺般卻qiáng忍著,聲音悲愴又低沉。
畫樓終於能肯定對方的身份。
她雲髻高鬟,氣質灼烈,跪在痛哭,身影柔弱又不失風骨,是雲媛。
她想起白雲歸葬禮那天的雲媛,一襲黑衣,冷漠又疏淡,目光卻一直不看棺槨。辭別的時候,她跟畫樓說節哀,聲音嘶啞,眼波盈盈yù碎,卻不肯在人前流露一分。
她這樣哭……
既然如此在乎他,當初為何要離開?
畫樓從未想過雲媛為何離開,因為雲媛驕傲,一直沒有出現在她生活里讓她煩惱。她很堅qiáng,用她年輕美艷的生命,盛開灼目繁華,過得風光無限。
如今,白雲歸躺在一柸huáng土下,她是不是心生悔意了?
畫樓側眸,看了眼白雲歸。
白雲歸神色錯愕又迷惘,望著雲媛慟哭的模樣,他的表qíng悵然,寬闊肩頭有了幾分落寞與寂寥。
畫樓想起那晚碼頭上他送雲媛走,也是這種表qíng。
他的心,被觸動了!
鬼使神差間,畫樓緊緊攥住了他的胳膊,那青灰色尼龍軍服在她指fèng間,咯得手很疼,指甲甚至斷了一枚,疼痛從青蔥指尖滑向心頭。
白雲歸吃痛,一下子驚醒般,回過神來。再瞧慕容畫樓緊緊攥住他的手,瞬間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心中湧起了無限的暖意,他順勢摟住了畫樓的腰,把她緊緊擁在懷裡。
她是害怕他朝雲媛走過去吧?
白雲歸沒有想走過去,他只是心口發疼。倘若說以前一切皆是偽裝,今晚的雲媛是真實的,他見過她這樣哭,是完全卸下了自己的防備,是悲痛yù絕的哭。
在一起的七年,他對雲媛很好,以前他以為雲媛不在乎,不珍惜。
原來她擱在心裡!
這就夠了,就算回不去,讓他知道,自己愛過的女人,亦會為他的離去而心痛,回報他的付出,足矣!
他緩緩閉上了眼,摟著懷裡的嬌柔身軀越發緊了。
雲媛哭了半晌,才警惕起身,抽出帕子抹gān淨眼淚,整理好自己的衣裳雲鬟,似鬼魅般消失在墓地。
白雲歸和慕容畫樓沒有靠近那墓地,只是遠遠的給羅副官鞠躬,算作祭拜。
回到官邸,白雲歸有些沉默。
他拿衣裳洗澡的瞬間,畫樓從背後緊緊摟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他結實後背。
白雲歸微愣,笑著低聲問她:「怎麼了?」然後把她拉到跟前。
慕容畫樓的眼眶有些紅。
他忍不住笑起來:「到底怎麼了,在想剛剛遇到的事?」直言不諱,語氣亦輕鬆調侃。
慕容畫樓終於緩慢舒了口氣,她依偎著他,聲音嬌膩:「白雲歸,那個人是雲媛,你知道的吧?」
白雲歸哈哈大笑,狠狠吻著她的唇,令她有些窒息讓鬆開,笑容地眼底傾瀉,不加掩飾溢滿了眉梢眼角:「小傻瓜,她是誰跟我有何關係?我如今只是白雲歸,你的丈夫!」
畫樓沒有笑,表qíng有些失望。
白雲歸瞧著,便知道她真的上心了,認真道:「畫樓,今晚我有些感觸而已。畢竟她曾經在我身邊七年……當初肯放她走,如今就不會再找回她,哪怕她真的想回頭。畫樓,我不想騙你,我從未忘記她,可她只是一個在我心底的人,我不會為了她,讓你傷心。」
畫樓猛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心口的重石好似緩慢放下。
她欣賞這樣的白雲歸,有qíng有義,真誠坦白,理智果決。
很多經歷過感qíng的人,都會在心底葬一個人。那個人存在,並不能影響今天的生活,她只是一個影子。
敢承認的人,因為他淡然。
「我允許你心裡放著她的墓碑,不准放著她的音容笑貌。」慕容畫樓口吻很霸道,惹得白雲歸哈哈大笑。
他喜歡畫樓這樣的信任與坦誠。
感qíng最是難以言喻,倘若非要說他還記得雲媛,有些牽qiáng,因為幸福時、失落時他想分享的人,是慕容畫樓;夢裡的笑靨,亦是慕容畫樓;幻想中老去時攙扶走過街道的蒼老背影,亦是慕容畫樓。
若非要說一點都不記得,也是騙人。畢竟他們也曾經美好,這種美好似牆上一幅色彩絢麗的油畫,點綴了感qíng長廊的過往,它是客觀存在的,不會因為想忘記就不存在。
慕容畫樓不深究,不bī著他說違心的話,白雲歸很感激妻子的聰慧與睿智,還有信任。
每個人都需要這種信任。
次日清晨五點,夏采嫵和奧古斯丁便來到官邸幫忙,把畫樓的行李都搬上了楊將軍的專列。
畫樓和陳媽各自抱著孩子,出了官邸。白雲歸跟在易副官、周副官等近衛營里,白雲歸從前的三十多名近衛,都跟著畫樓南下,這是楊將軍特意批准的。穿著副官軍服的白雲歸,依舊器宇軒昂,顯得特別扎眼。
奧古斯丁看了他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