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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看到畫樓沒有想像中那般láng狽與虛弱,李方景眼眸有了幾絲明媚,他起身對畫樓道:「夫人,小六托我帶季小姐回來,我先送季小姐回季公館,告辭了。」
畫樓說了句三少和季小姐再來玩,便讓周副官送他們出去。
只有畫樓和奧古斯丁在場,采嫵眼眶又紅了。
畫樓就問她:「六少怎麼南下了?」
采嫵有些錯愕,倏然又領悟,畫樓當初跟李方景很好,或許她喜歡過李方景,才對他如此熟悉?采嫵沒有隱瞞,低聲道:「六少沒有說,不過他是打算用三少的身份,回香港,遠離政壇……」
畫樓心中一動。
歷史上那個叱吒風雲的李副總統,不是李方景,而是李瀲之?
她有些哭笑不得,當初她那般信任和器重李方景,是她弄錯了?
「方景閒雲野鶴慣了,在北方政府,他年輕,總是處處受人詬病,他覺得很累。」奧古斯丁突然開口解釋,「李三少醉心於權勢與信仰,發誓革新中華。他們長得像,又是自願jiāo換身份,對方景沒有壞處,夫人不用擔心。」
畫樓微笑,表qíng很平淡。
「不說這個!」采嫵見畫樓qíng緒低落,忙把話題岔開,「畫樓,我離婚了……」
她公開握住奧古斯丁的手,自然是離婚的。
畫樓舒心一笑:「守得雲開見月明,采嫵,恭喜……」
采嫵卻好似很感嘆:「我沒有想到會這樣順利。畫樓,是吳時賦回濟南,親自同意離婚,還給了我一對玉如意,作為補償。」
畫樓微微蹙眉,不解看著采嫵。
采嫵笑容輕柔:「我也怕他打壞主意。可公公在俞州,我娘家在山東也算有些勢力,我又在香港,他應該占不到便宜的,才同意……他完全沒有後招,離婚後就回了俞州……」
畫樓想起陸冉當初去海島陪吳時賦。
難道他們患難見真qíng,決定放下彼此過往,認真過日子?
采嫵以後不受吳時賦的約束,是最好的消息,其他的,只能是見招拆招。
「我和采嫵準備回香港就辦婚禮!」奧古斯丁拉著采嫵的手,對畫樓道,「夫人,您要不要帶著孩子,去香港玩段時間?權當散散心……」
畫樓心中大喜。
她眼眸有了幾分期盼,又有些不太確定。
采嫵忙道:「畫樓,你一定要去!」
「要是我一個人,哪裡都好說……」畫樓猶豫道,「我還有孩子。我公婆也在俞州,總得問過家裡人。其實,我想搬到香港去,把孩子撫養長大……」
她的語氣不見哀痛,輕柔似羽翼滑過。
奧古斯丁和采嫵都是心中一沉,他們以為她想逃離白雲歸生活過的地方,用逃避來治療傷痛。
不過,逃避亦是法子。
「你願不願意留下來,幫我一起打理?」畫樓拉著采嫵的手,「我是要走的,只是公婆那邊,少不得口舌,可能要耽誤很多功夫。我帶著孩子,一個人出遠門不方便,我又不太相信旁人。」
采嫵驚喜不已,墨色眸子裡頓時有了霧氣,聲音微哽道:「我當然願意。龍永,我們留下吧,幫著畫樓打理好,再回香港。」
「好!」奧古斯丁很gān脆道。
采嫵留在官邸吃了飯,就跟著奧古斯丁回了飯店。
李方景斜倚客房rǔ白色欄杆抽菸。才去北方一年,他學會了吞雲吐霧。心qíng不好的時候,他抽菸越發嚴重。
煙糙的清冽中,他的眸子變化莫測,靜靜聽著奧古斯丁說話。
「……我先去香港。」他長長嘆了口氣,語氣很安靜,「我會用你的名義,幫她買好宅子,有什麼需要,你發電報給我。」
「你不留下來?」奧古斯丁不解道,「你們不是最好的朋友?」
「她不是我最好的朋友!」李方景遙視遠方,眸光晦澀不明,「她是李方景的朋友,我現在是李瀲之。再說,我會qíng不自禁的,特別是她落魄的時候。」
他兀自笑了笑,自有風流姿態從眉梢傾瀉,「我第一天認識慕容畫樓,她就沒有láng狽過。如今……她要帶著白總司令的孩子走,南方政府、白雲歸的嫡系勢力會怎麼想?白家人會怎麼想?只怕是一番掙扎,她肯定不想我看到她為難……」
奧古斯丁長久沉默。
兩人抽了兩支雪茄,奧古斯丁才緩慢問:「方景,白雲歸死了沒有?」
李方景沒有轉身,沒有回答,只是手微頓。
奧古斯丁轉眸望著他,聲音里暗含警示:「我聽人說,白雲歸入殮的時候,遺容只有他的舊部和白夫人看到了,他是否真的去了,是個謎。我再瞧著白夫人的態度,她要麼是傷心過度,要麼是不傷心……」
「方景,聽到白雲歸遇害,你第一件事,是不是想起了慕容畫樓不再屬於某個男人?」奧古斯丁見李方景不語,言辭越發犀利。
一道寒光劈面,李方景倏然扭頭,緊緊盯著奧古斯丁,聲音從他薄唇間一字字溢出:「我從不瞞人,我惦記著她,可我李方景不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奧古斯丁淡然笑了笑:「我知道。關心越多,你就越亂。方景,你先回香港,宅子的事qíng我來安排,慕容畫樓的一切,你不要抽手,我怕你qíng難自控,讓自己尷尬!」
「好吧!」李方景好半晌才舒出堵在心口的那口氣,人也清醒了很多,「多謝你了……」
不管是多謝他肯幫畫樓,還是多謝他在此刻點破他的心事,這聲謝謝,都是奧古斯丁應得的,他不客氣道:「不用!」
第272章 臨行前
送走采嫵,畫樓上樓,才知道素約和清歌都睡下了。
白雲歸依舊依偎chuáng頭看書,目光恬靜,淡淡橙色光線籠罩他的側顏,堅毅輪廓線條柔和,有種年華內斂的俊朗。
看到畫樓進來,他把書放下,問她:「李瀲之來做什麼?」
「不是李瀲之,是李方景。」畫樓笑道,坐到他身邊,握住了他的手,「今日時機不巧,沒有跟他單獨說話,不知他為何南下。我聽奧古斯丁的口風,他大約是疲於應付官場,想隱退田園……」
白雲歸眸子微黯。
政治黑暗,他是知道的。可像他這種xing格,放棄了如今的一切,等於放棄了前半生的夢想。
慕容畫樓手段太過於qiáng硬,把他一下子就從陸軍總司令的官位拉下來……可若沒有畫樓,他是難以下定決心的。
李方景倒是gān脆。
「國內政治亂得一塌糊塗,的確叫人難以忍受。可說放下就放下,他是個不錯的……」他微微嘆氣。
畫樓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笑容恬柔:「並不是他很厲害。能輕易說放下,因為他是局外人……」
白雲歸微怔,細細思量這話,心田的沉重負擔又輕了幾分。
他在這個局裡十幾年,自然捨不得;慕容畫樓和李方景冷眼旁觀,才能理智又果決。
他伸手將畫樓摟在懷裡,半晌不語。
而後的幾天,畫樓開始盤點白雲歸的財產,把能帶走的,準備全部帶去香港。
他的私產不多,卻足夠他們一家四口下半生衣食無憂,甚至可以奢侈。
聽聞這個時期的軍閥都富可敵國,白雲歸算得上清廉的。
采嫵也留下來幫著打理畫樓的行李。
她離婚的消息不脛而走,白雲靈和盧薇兒來瞧過她數次。只因為白雲歸去世,氣氛顯得沉重。
白老太太一聽畫樓要帶著孩子去香港,拖著虛弱的身子來官邸看畫樓,反對得很堅決:「你一個女人,帶著兩個這個小的孩子,如何生活?在俞州,咱們還能相互幫襯。」
這是明面上能說的理由。
還有不能說的:畫樓年輕,她剛剛滿二十歲,如今又是新時代,叫她一生替白雲歸守住?只怕很難。特別是去了香港,畫樓可能要改嫁的,難道叫清歌和素約改了別人家的姓?
老太太最不放心這點。
老太爺也不同意畫樓走,他的理由很直接:「素約你可以教她,清歌怎麼辦?畫樓,你不能把男兒養在婦人塌下……」
白家人的意思,定是要留下孩子。畫樓最好也留下,她若是執意要走,就白家也不qiáng求,孩子不能帶走。
白雲靈和張君陽也勸她:「香港再好,也是人生地不熟,要是有事,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
甚至盧薇兒都反對。
畫樓沉默不語。
老太爺和老太太勸她,她態度恭謙溫順;其他人勸她,她則笑容冷漠疏離。這邊應付著白家眾人,那邊叫副官收拾行李,根本不聽任何人勸的架勢。
白雲歸原本有心為難她,讓她自作主張。
可聽聞了白家人對她的阻擾,又有些心疼。
「我見見爹吧。」白雲歸道。
「暫時不行!」畫樓道,「如今局勢還算好的,你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年紀,這樣莫名其妙裝死,老爺子不能理解。他要是執意讓你回去,只需要透露一點口風,咱們哪裡都去不成了。」
是啊,如今白雲歸的處境並不算太壞,只是他自己心中疲憊至極。
在外人看來,他沒有放棄的理由。白雲歸也想知道,慕容畫樓迫不及待讓他下野,到底是因為什麼。
「畫樓,你為何非要我現在就放棄?等我們離開了俞州,你就不再是將軍夫人,只是個平凡婦人,將來很多事不會像現在這般便宜……」白雲歸望著她,聲音微低。
為何?
因為再不走,過幾年南方會打過長江,形式上統一了華夏。可統一的過程是要流血的,白雲歸真的放心把自己的嫡系jiāo給總統和總理嗎?
他會更加捨不得。
可他不放手,就要自己去打仗。
骨ròu相殘,到時他會更加痛苦。
熬過了這些痛苦,會有短暫的平靜,可政治的詭譎依舊翻雲覆雨,他能次次都平安避開嗎?
等他真的平安避開了,華夏全面抗戰也開始了……
那時,他不可能再走了。
那場戰爭慘烈又悲痛,它沒有後世歷史課本或者電視電影裡的激勵人心,有的只是láng煙四起的荒蕪、國破家亡的悲愴。作為妻子,她不想丈夫參與這場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