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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李方景定定望著她。

    淡金色燈光下,她若早chūn晨曦中的迎chūn花,吐著嬌蕊。明明那般嫩艷,給人的不僅僅是明麗和嬌柔,而是初chūn的希冀,是勃發的生命力,支撐著他未來這坎坷又孤獨之路。

    有個人不能相隨,卻理解、體諒、支持。

    不是虛無縹緲的辭令,而是切切實實的信任。

    「我不應該怪你任何事……」說到最後,畫樓眸子裡湧現出堅毅。甚至那堅毅里,有些絕qíng。

    李方景不是她的誰,沒有必要為了她做任何事,所以應該不應該,不是她能要求的。

    李方景愣住,沉默無語。他深吸一口氣,笑容輕盈遮掩了所有qíng緒:「大過年的,說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我給你帶了新年禮物……」

    是件銀狐皮坎肩。

    銀雪色的坎肩掩映下,她肌膚若初雪般晶瑩白皙。

    望著她皎潔臉頰,看似弱不禁風的嬌嫩,實則堅韌頑qiáng。他想起了臘梅雪,冬日落在紅梅花瓣的那抹雪,晶瑩芬香,純白無暇,卻是冬日最嚴酷的冷。

    「對了,我有件事跟你說……」李方景倏然起來,把客房房門關起來。

    畫樓微愣。

    「吳家四太太,便是吳時賦的髮妻,是不是與你要好?」他折身回來,臉上斂去風流神色,肅穆跟畫樓道。

    畫樓心中一頓,采嫵是從香港去美國的,李方景又剛剛從香港來,難不成是采嫵出事了?

    她垂眸,假借撫摸那銀狐坎肩,把qíng緒深藏,聲音里有幾分焦慮和愁苦道:「是啊,我同她要好。可最近她總是不來看我,連我的婚宴都不來。吳家說她不見了,我派人去打聽,也說她失蹤了,不曉得怎麼回事……」

    「她去了香港。」李方景低聲道,「在船上不太舒服,暈船,又染了風寒,不停咳嗽,下船時在碼頭就昏倒了。」

    畫樓倏然抬眸望著他,眼眸里有莫辯神色。

    「特別湊巧,那日碼頭一批貨有了問題,婉兒和奧古斯丁去碼頭驗貨,正好看到她。婉兒對俞州那些婦人印象深刻,覺得她背影像熟人,又隻身昏倒在碼頭,便送她去醫院。醫生說可能是肺炎……」李方景聲音輕若晨霧,似朦朦朧朧的,畫樓聽在耳里,似不真切。

    咳嗽引起了肺炎?

    「然後呢?」畫樓不顧斂住qíng緒,往李方景身邊挪近了幾分,「她現在可好?」

    「香港醫療非俞州可比,能治好。我離開的時候,見過她一次,她jīng神不錯,人亦樂觀開朗,說定然會好起來。她還跟我說,她要去美國,是偷偷從吳家跑出去的,讓我回俞州不要提她的事,只當沒有見過她。」李方景提起夏采嫵,語氣里有讚許,「吳時賦非良人,她是個勇敢的女子,我願意替她保密。只是想著你們要好,告訴你一聲,她還在香港,一直治療,後天有個手術……」

    「你和婉兒都要北上……」畫樓眉頭微鎖,呢喃道。

    聽到夏采嫵是離家出逃,畫樓沒有半分詫異,李方景便明白,這件事她知曉,不免揚唇一笑。

    這一笑,似冰水潑下,畫樓頓時清醒不少。

    她無奈笑了笑:「她雖然不曾告訴我她要走,可是我知道,還去碼頭送過她。」又道,「你和婉兒都要北上,留了可靠的人在香港照顧她嗎?」

    「香港的生意全部都是奧古斯丁打理,他走不開,婉兒便把夏采嫵託付給他照拂,也幫她雇了盡職盡責的護工,她沒有問題。」李方景道,「你放心,奧古斯丁雖是男人,對女人身上心思細膩。他聽說夏采嫵是逃離那段老式又糜爛的婚姻才走出,對她也很傾佩。」

    畫樓對愛德華。奧古斯丁印象不深,只記得是個手上戴著碧璽扳指的高大英俊男子,笑容深刻,眼眸曖昧,看不清他面具下的本xing。

    她微微蹙眉。

    她母親蘇氏身子不好,蘇捷又年幼,白雲靈二月初的婚禮,霖城可能要被日本人侵占,她身上一堆事,此時此刻不可能去香港看望采嫵。

    更加不可能讓別人去。

    「吳家一直在找她。」畫樓告誡李方景,「這件事你只當不知道。不管吳時賦怎樣可惡,畢竟是旁人家事,咱們能看熱鬧,卻不能cha手。」

    「我明白。」李方景笑,「依著你的聰慧,我早就猜想你知道夏采嫵出走之事,告訴你一聲罷了。」

    畫樓從客房下來,已經是凌晨兩點多。白雲靈和白雲展依舊未歸,年輕人在一起玩鬧,總是容易忘了時辰,畫樓叫了副官去張家偷偷打聽qíng況,只要人還在張家,就不要打擾他們的玩xing。

    副官應聲而去。

    慕容半岑住在了蘇氏的小公館。

    白雲歸在書房,他的幾個謀士來了,周副官說他們商議大事,讓夫人先休息。

    凌晨四點,李方景起chuáng準備離開,卻瞧見餐廳亮著燈。水晶吊燈繁複枝盞將餐廳照得纖毫畢現,慕容畫樓一襲碧翠色繡牡丹盛開紋滾水鑽金邊旗袍,灼艷瀲灩;又披了李方景送的銀狐坎肩,雪色膚光似白玉潤澤。

    「吃早飯。」她笑盈盈道。

    桌上的小米粥正熱騰騰瀰漫著馥郁清香,配了簡單小菜,令人胃口大振。

    「你沒睡?」李方景嗔怪道,「我出門吃也是一樣。」

    「少自作多qíng。」畫樓將鑲嵌鏤空金飾的象牙著細細擺好,幫他盛了米粥,推到他面前。

    白瓷小碗底描了金紅色睡蓮,映襯在米粥里,格外妖嬈。

    「督軍沒睡,還在議事呢,我睡了半個小時,才起來給他準備早飯。」畫樓說著,淡然望了樓梯口一眼,「估計他要出門了。」然後又笑道,「靈兒和五弟去張家宴會,徹夜不歸,等會兒也該回來。吃了飯再去睡,對身體好。我不起來吩咐,他們自己懶,傭人也跟著偷懶。」

    一副賢妻良母的做派。

    李方景低頭喝粥,忍不住笑了起來。

    說不悵然是假的。

    可生活里總有那麼多無可奈何,他還能執拗不放?既然她很享受如今的生活,白雲歸又珍視她,便是最好的結果。

    倘若跟了他,李方景亦不能保證可以給她更多。

    上次來,便覺得她和白雲歸有種莫名糾纏,是李方景無法分開的;這次來,更是驚覺白雲歸看她的神態越發疼愛寵溺,是熱戀中的男子對女人的愛慕。可能他們彼此不曾察覺,只因為這些感qíng都是日積月累慢慢堆砌而成,每一日都是細小的變化,很難注意。

    外人卻瞧得真切。

    好似自己父母從來不覺得年幼的孩子長高了、長大了,而一年半載才見一次的親戚能每次都驚呼說,你家小子又長高了些許。

    她的生活靜好舒適,他便甘心。

    李方景吃了飯,凌晨發出的火車快要到時間了,他起身擁抱了畫樓,一個淡淡輕吻落在她眉心,跟她告別。

    畫樓只是站在官邸走廊底目送他。

    晨曦輕霧裡,幾步之外的李方景身影綽綽,堅決而果斷。

    下次再見,只怕物是人非了吧?

    送走李方景,去張公館的副官急匆匆回來說:「夫人,五少爺和六小姐暫時怕回不來,張公館那邊出了事……」

    第220章 鬧事

    畫樓派去張公館看看qíng況的副官回來說,張公館出了事,令她腦殼猛然一緊,聲音不自覺低沉肅穆:「出了何事?」

    「吳少帥和他的二太太也去了,不知道誰說了什麼,五少爺和吳少帥打了起來。吳家眾人攔著,五少爺還是被吳少帥打得鼻青臉腫,跟著去的夏副官和林副官也被吳少帥的副官給攔住給打了……現在僵持不下,張家不知道怎麼辦好,大家都圍在那裡。」

    畫樓臉色瞬間yīn霾,宛如冬日虬枝梢頭那寒涼似白紗的青霜。

    「你再去看qíng況,我和督軍馬上來。」畫樓沉聲道。

    樓梯口響起腳步聲,眾位幕僚看到晨曦微光中,瑤階前站著的白夫人,紛紛給她問好。

    畫樓笑容清淺,回應著他們,讓他們去餐廳吃早飯。

    「今天是大年初一,他們都忙,下次再吃吧。」白雲歸在身後道。

    眾人忙道是,又紛紛恭賀督軍和夫人新年好。

    送走了眾位幕僚,白雲歸懶懶斜倚客廳沙發,身子深深陷入,透出濃郁疲憊。他身上香菸味道繚繞,清冽氣息中,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倦色。他微微闔眼,片刻後一動不動,似乎睡著了。

    壁爐里銀炭燒盡只剩餘灰,畫樓躡手躡腳添了炭火,用芭蕉葉扇子把爐火扇旺。

    女傭要過來接畫樓手裡的扇子,畫樓輕輕沖她搖頭,示意她別吵醒督軍,先退出去。

    女傭不敢堅持,落足無聲退到一旁的偏廳。

    壁爐點起來,源源不斷的暖流往屋子裡輸送,驅褪了些許寒意。

    畫樓回神,解下自己肩頭的坎肩,yù搭在白雲歸身上,他卻猛然驚醒,惶惑望著她,口齒間還似沉吟般叫道:「畫樓……」

    不知道是夢中叫著,還是醒來才叫的,讓畫樓微微愣住。

    看清眼前人,白雲歸端坐身姿,使勁揉揉太陽xué,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清醒些,問畫樓:「怎麼不喊我,我睡了多久?」

    畫樓笑:「都不到十分鐘。督軍,您太累了。回房去睡會,有什麼事等睡醒了再說……」然後把坎肩披回去,仔細系,準備去拉白雲歸。

    卻被他帶入懷裡。

    他聲音里透著煙糙的香冽,喃喃在她耳邊道:「你陪我……」

    畫樓明白他的意思,羞赧又尷尬。

    想著他可能下午便要離開俞州,就算不回霖城,他也要去駐地巡查。原本應該除夕夜在駐地同軍兵們過,他今年改變了以往的慣例,可安撫軍心還是要做,特別是這等闔家團圓的傳統節日。

    又要分開兩三個月,此刻他的要求不算過分。

    只是張公館那邊,畫樓不知道吳時賦又鬧什麼么蛾子。

    白雲展可扛不住吳時賦三拳兩腳。

    「那您先去洗澡……」畫樓哄著他,「我吩咐傭人們幾句便來。」

    洗了澡,人又疲憊,畫樓想著他等自己,等著便會睡熟。她趁機去趟張公館,把白雲展和白雲靈接回來。

    白雲歸身子微重,放開了畫樓,掙扎著起身,嘆了口氣道:「你的事真多。」然後想起什麼似的,問畫樓道,「李方景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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