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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盧薇兒和白雲靈、白雲展在客廳里說話。

    隔著花梨木朱色雕花大門,都能聽到白雲靈輕盈笑聲,似音符飄渺,空氣里洋溢著喜悅。

    見他們回來,便問他們一整日去了哪裡。

    畫樓說去看電影,就在外面逛了逛。

    說了會閒話,時鐘敲響,九點鐘了。畫樓讓大家去休息,盧薇兒便道:「大嫂,我有話跟你說……」然後糾正道,「跟你們說。」

    大家又狐疑坐下。

    「我想著,我在這裡住了一年多,怪麻煩你們的。」盧薇兒聲音有些沉,卻不想眾人多想,故作輕鬆道,「我想年前回霖城。」

    「回霖城?」白雲靈錯愕,「你受得了?」

    又驚覺自己失言,笑容訕訕的。

    盧薇兒的笑便再也扛不住,臉色黯淡道:「我總得回去……」

    白雲展蹙眉道:「薇兒,你真的不打算再跟望書和好了?他到現在還是一個人,總是暗暗向我試探你的消息……至於嘛你們,就是因為他那個未婚妻?望書心中有你,你心裡也有他,你退一步不成嗎?」

    他們分手的真正原因,誰都沒有說。

    「你不懂!」盧薇兒悶聲道,「這一步退了,就好像心緒似的,一輩子都要退。」

    「哪有這麼嚴重?」白雲展無所謂道。

    盧薇兒眼波橫掠,有些怒氣道:「你以為所有人都是你,什麼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一點心機都沒有!我跟你說不到一處……」

    說道這裡,她突然生出些許悔意來。

    倘若她的男朋友是白雲展,聽到她跟古德諾教授的傳言,他肯定會睜大眼睛怒道:怎能把人想得那麼齷齪?師生之間就沒有友qíng嗎?難道人與人的jiāo往都要扯上qíngyù骯髒的東西嗎?我們念的是新學,民主自由,眾生平等。怎麼老師和學生就不能平等jiāo朋友?

    這樣想著,盧薇兒便覺得白雲展並不是那麼一無是處。

    她回神之際,便見畫樓沖白雲展使眼色,然後對她道:「那你的打算呢?真的要回霖城,然後嫁到霖城老式人家去做少奶奶?」

    「我要去德國!」盧薇兒堅定道,「家裡人若是同意,我便光明正大的走;若是不同意,我就偷偷摸摸走。我要先回去過年,一來以後可能三年五載回來一趟;二來不能牽扯著你們。」

    然後又道:「反正我不想呆在俞州,也不想呆在霖城……」

    白雲展想了想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吧。我也覺得我不適合做報人,還是回德國再念幾年法律……」

    畫樓咳了咳,腳尖輕輕碰了下白雲展的腿,對盧薇兒道:「你再考慮一天,倘若真的決定回霖城過年,後天就啟程。路上要是不順,可能要耽誤,早點動身。」

    盧薇兒只得頷首。

    白雲靈、盧薇兒和慕容半岑上樓後,畫樓板起嚴肅面孔便對白雲展道:「五弟,你不能跟薇兒一起去德國!」

    第205章 當局者迷

    只要畫樓用嚴肅語氣說話,白雲展便心底發緊,不安問道:「怎麼了?」又好似辯解道,「兩個人去德國,坐船有個伴,不會那麼無聊嘛……」

    說的自己都底氣不足,卻又不明白為何沒底氣,尷尬看了白雲歸一眼。

    白雲歸表qíng淡淡,心中卻很想笑。

    白雲展以前對畫樓言聽計從,是男子對女子的容忍退讓;如今瞧著他的不安,是種害怕被責罵的擔憂,好似孩子被大人呵斥卻不明白為何惹了大人生氣,茫然無措。

    畫樓面色微緩,低聲問:「你覺得盧家會同意薇兒再去德國?」

    白雲展搖頭:「不會。上次她是跟著她哥哥,這次她一個人,又是女孩子,家裡怎麼放心?」

    他說他不適合做報人,這是他最正確的自我認知。

    他真的不適合做報人,因為他看問題總是停留最表面,摸不清本質。

    畫樓輕柔笑道:「你說得對,盧家不會同意她去德國。哪怕她再有哥哥跟著,盧家亦不會讓她跟著。她去德國目的已經達到……」

    白雲展含混點頭:「是啊,她都畢業了。」

    畫樓苦笑不得:「你以為盧家送她去念書,是為了念張文憑回來?」

    白雲歸唇瓣微彎,無聲笑了笑。

    白雲展卻有些懵懂,不解看著畫樓。

    「如今有錢有勢人家的少爺,哪個不要出去混幾年?」畫樓正色道,「混個洋學出身,面子上好看,也好謀差事。小姐們不需做差事,也照樣出去,無非是為自己嫁妝鍍層時髦洋派的金粉,以免被那些留洋少爺嫌棄,也為娘家博個門風開化的好名聲。」

    白雲歸忍不住笑起來:「我也在想,那些人家送女子出去留洋為了什麼。如今你這一說,頗有道理。」

    白雲展細細思量,也贊成點頭。

    女孩子就算留洋回國,照樣養在深閨嫁人,不出來做事。倘若想學洋文,進貴族學校即可,何必費勁跨越汪洋?

    千里迢迢送出去,無非是給她鍍金,灼目閃耀。

    如今不進新學堂念書的小姐,的確叫人看不起。

    參加宴會,留洋回國的小姐少爺們說的熱火朝天,難道讓自己的女兒尷尬站在一旁,叫人小瞧?

    果然,果然!

    「盧家送薇兒出去念書,還專門去德國,不過是因為那時你們訂婚,你又去了德國。」畫樓道,「如今婚約解除了,薇兒又是新派小姐,長得美麗,再說親事也不難,盧家是不可能放她走的。倘若她偷偷去了,你又跟著,只怕盧家以為是你教唆薇兒出逃。到時盧老爺大發雷霆,薇兒又像上次一樣不敢承認,你要背上多大的罪名?」

    白雲展後背微凜。

    是啊,他怎麼沒有想到?哪怕盧家知道是薇兒自己跑的,只要抓回來,有他在場就肯定推到他頭上。

    畢竟女孩子的名聲要緊,黑鍋只能是他背。

    「……薇兒和望書若是成了,自是好姻緣,我們在盧家人心中也體面。可她這樣回去,又跟你去德國,旁人怎麼想你們?當初退親又是為了什麼?估計最後只有一條路,就是你娶了她!」畫樓聲音微沉,「你要是不想害白家,不想害薇兒和自己,她的事不要cha手。」

    白雲展恍然大悟,忙不迭點頭。

    見他沒有反駁,也無敷衍神色,畫樓才堪堪放心。

    回到主臥,白雲歸便稱讚她:「你調教人很有手段,小五從前是個刺頭,如今對你言聽計從。」

    畫樓莞爾,又想起薇兒。

    對於薇兒,畫樓像對待采嫵一般,當成要好的朋友。她遇到困難,畫樓會無條件竭盡全力去幫忙,哪怕是槍指他人;她做出決定,只要不是偏離正途太遠,畫樓會默默支持。

    卻不提供參考意見。

    提意見是件責任重大的事,家人可以,對朋友卻不行。

    很多時候,人往往心中有兩個選擇難以抉擇,徵求他人意見,不過是想著有個人肯定他。一旦他在朋友的鼓勵下選擇一條路,將來路上遇到荊棘,他或許會想:當初如果沒有聽從那個人的勸,選擇另外一條,可能我今天不會遭遇這麼多的磨難。

    另一條路或許更加難走,他卻沒有可以推卸責任的人。

    那個提供意見的朋友,便在他心中埋下抱怨的種子。倘若以後越來越難,抱怨的種子破土而出,生出藤蔓,將曾經的友qíng緊緊纏繞,遮蔽甚至捆死,直到不復存在。

    不幸的時候,他根本想不起當初是他自己提出來的想法,朋友僅僅是幫他分析、提供參考意見,最後下決定的還是他自己。

    不想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朋友便是替罪羊。

    間隙便產生了。

    畫樓與人jiāo往,有她的原則。哪些事qíng可以幫,哪些事qíng不能幫,她一清二楚。

    替一個人分析前程趨勢的應該是家人,而不是朋友。

    倘若白雲靈、白雲展或慕容半岑面臨選擇,畫樓會毫不猶豫把他們往她認為正確的道路上引,哪怕將來遭埋怨。

    而盧薇兒的選擇,畫樓不想參與。

    她沒有能力承受將來薇兒失敗後的抱怨,因為每個選擇都是一條路。而人生的路,哪裡會有平坦的時候?磕磕碰碰才是生活。

    次日,薇兒告訴畫樓,她想了一晚上,還是決定回霖城,然後去德國。她說:「我書念得不錯,去給古德諾教授做助手,但願外面的人不會都把師生qíng想得那樣骯髒。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女人難道只有結婚生子這條路?」

    她對那些謠言恨之入骨,畫樓有些心疼。

    當初搶她男朋友的那個女留學生,有沒有在這些謠言後面推波助瀾?

    畫樓只得頷首,把她哥哥盧杏樑上次帶來的錢都給了薇兒,衣裳首飾全部打包,給她帶回去。

    「督軍年後要去駐地巡查,專列怕是不能給你用。我讓副官護送你回霖城,帶著督軍手諭,不會有人為難你……」畫樓一邊吩咐傭人替她收拾行李,一邊說道。

    衣裳首飾都是盧薇兒用慣的,她捨不得丟下,錢卻不肯要。

    「不說吃住,這些錢做衣裳和添首飾都不夠。」她把錢塞給畫樓,「大嫂,你別寒磣我。我知道錢不多,是我二哥給你的,要是拿了回去,我成什麼了?」

    「那算我借給你的,行不行?」畫樓溫軟笑道,「拿著,聽話!將來不管做什麼,有些私房錢傍身,萬事不求人!」

    一句話點中盧薇兒的xué,又見畫樓態度真誠,她訕訕收下,眼眸里不禁濕濡:「大嫂,你們白家對我的恩qíng,我記得。」

    畫樓便笑她說孩子話。

    盧薇兒來的時候只帶了小小皮箱,回去的時候副官拖著兩個巨大行李箱,她自己拎著一大一小兩隻皮箱。

    薇兒走的時候,只有畫樓和白雲靈去車站送行。

    白雲靈抱住她哭,惹得薇兒也落淚,畫樓便在一旁勸。

    「大嫂,我給采嫵寫信,她的傭人說她出城上香,好幾日才能回來。我也沒有功夫等她。她回來,你告訴她我走了……」盧薇兒淚眼婆娑跟畫樓道。

    畫樓頷首,眼眸微濕。

    汽車冒著滾滾白霧,轟隆隆離開俞州時,白雲靈又忍不住趴在畫樓懷裡哭:「薇兒姐要是嫁給望書多好,以後就在俞州,我們姐妹總能一處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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