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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畫樓挑眉。

    「刁鑽了。」他嘆氣。

    畫樓心頭一頓:刁鑽了?

    刁鑽中應該帶著活潑和俏皮的。這段時間雖然發生很多事,她卻比從前更加開朗更加活潑了麼?

    是因為什麼?

    瞬間,她想起白雲歸那纏綿中帶著促狹嬉鬧的眸子,跟平常的深邃內斂判若兩人。唯有她和他獨處時,才能見到那樣的白雲歸,玩鬧起來沒完沒了。

    這個念頭讓她微怔。

    李方景已經轉身,從抽屜里找出大小手銬,把柳燁的手足全部銬起來,身子亦用繩子緊緊捆綁。

    畫樓便在一旁打趣:「你也跟半年前不同了……從前是個惜花人,如今心狠手辣,這樣的美人也能捆綁成粽子,何其歹毒!」

    李方景把柳燁捆好,沖畫樓笑:「這姑娘功夫極好,我接不了她三招,不捆起來要命的。哪些是嬌花、哪些是毒糙,我分得清。要不然,這些年不是白白混足花叢嗎?」

    他又找出繃帶,把她嘴巴封上。

    畫樓指了指他脖子裡沁出一圈的血珠。

    他轉身,簡單的處理了下。

    圍著白色繃帶,顯得很好笑。他只得把立領豎起,用衣領遮掩傷口。

    「靈兒叫你六哥的時候,你的笑容很特別,我當時懷疑你回來了。前幾日我遇到的那個李瀲之,眼眸yīn刻,不似你的明亮。」畫樓跟他解釋道,「所以你在百花展臨走前那個手勢,我猜測你是提醒我花盆有問題。我自己一看,果然在花泥發現異常,就更加肯定那個李瀲之不同。今天事qíng水落石出,我想著你這邊也許有變故,一早就到了隔壁房間聽動靜,你們打鬥時我就從窗口攀過來,在窗外聽到你和她的談話。」

    「你聽到我的話了?」李方景斜長眸子裡qíng愫暗涌,定定落在她臉上。

    畫樓只當瞧不見,淡然道:「是啊,我都聽到了。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混帳,損我清譽。」

    「我說的是實qíng。」他眼神委屈,聲音卻低醇曖昧,「要不是知道你一個人獨撐俞州,我跑來跟柳燁演這場戲作甚麼?」

    畫樓笑了笑,撇過頭去,心頭有一陣暖流。

    她的眸光順勢就落在柳燁身上。

    容貌傾城,氣質高貴,這般女子的舉止教養皆是世家風範,畫樓想像不出她竟然武藝超群。她不禁低喃:「可惜了。」

    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你誤會了。」李方景不失公允道,「她是南方政府qíng報機關派往遠東去的特務,混入日本特務機構。她很聰慧,又武藝超群,日語說得好,深得日本人信任,在日本特務機關地位很高。我三哥是她的下屬。」

    畫樓倒是沒有想到這層,心中對這個女子便又有了些許好感。

    然後又問道:「那你三哥呢,也是南方政府的人?」

    李方景搖頭,表qíng悵然:「他不是南方政府的特務,所以柳燁才要防他。」頓了頓,他繼續道,「我有個朋友德國朋友叫佐爾格,你在戲院見過的,可還記得?就是我介紹說理察的……」

    怎會不記得?

    理察。佐爾格,二十世紀最傑出的qíng報員,改變二戰進城的德國人,卻是蘇聯密探。

    畫樓頷首:「記得的。」

    「佐爾格在沙俄中央政府機關做份閒差,有一次來信說問我是否去過莫斯科,他在街上遇見過跟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沙俄,呃,現在叫蘇俄,我不曾過去,後來思忖他大約是遇上了我三哥。」李方景聲音微低,「自家兄弟,我一直不信他是個軟骨頭,甘願為日本人賣命。這些年他一直在培養自己的勢力,興許是對蘇俄革命著了迷,想自己建個信仰共產主義的qíng報機關吧。」

    說罷,搖頭笑了笑,微微嘆息,很不認同。

    畫樓含笑望著他。

    李方景回神,跟她簡短解釋了一番蘇俄革命和共產主義,畫樓只裝作很新鮮,不住點頭。

    微微一聲嬌嚀,柳燁悠悠醒來。

    她頓了頓,看清自己被五花大綁,朝著李方景冷笑,沒有無謂的掙扎。

    「他們南下就是為了找日本特務機關在俞州的那個下屬機構?」畫樓與李方景移步去外面客廳說話。

    房間大開,眼睛可以盯著柳燁。

    畫樓一直猜想俞州有批特務,也不能判斷是誰的人。直到從花盆裡發現炸藥,順藤摸瓜,便找到了耿家。耿家大小姐是羅家的大少奶奶,駱家大小姐是羅家二少奶奶。

    這個羅家,是羅疏煙的堂伯。

    因為這些千絲萬縷的聯繫,羅大少很好隱藏了他是日本特務機關在俞州的負責人。

    畫樓查吳家老三的咖啡館,查出當初指使他去炸刑家紡織工廠的,居然是羅家大少奶奶,耿家的大小姐羅耿氏。畫樓又連夜審了耿家的人,羅耿氏只是一口咬定幫娘家報私仇,才去炸刑家。

    耿家與刑家是同為紡織行世家,因為搶生意結仇頗多。

    原本是qíng有可原,羅耿氏死不開口,畫樓也沒有懷疑到羅家大少爺身上。

    是一封匿名密信讓她恍然大悟,才讓紅瑜的特務連夜去羅家搜查,逮捕了十來個藏於密室日本特務。羅大少爺的身份也曝光。

    羅大少爺卻在紅瑜去之前消失,不知是逃走還是被滅口。

    畫樓想不到那個看上去有些怯懦的羅大少,竟然是為日本人賣命的漢jian。

    「遠東特務機關最近一直打壓柳燁,她有兩次升遷機會無故旁落,她懷疑日本人對她有了戒備,想脫離日本人,回到南方政府的qíng報局。一來是她處境堪憂,二來南方qíng報局的局長年底要調往內閣,局長之位空閒,她覬覦那個位置,想著藉機回去。她知道南方有個日本qíng報機構的下屬機構,落戶俞州,實則是對付南方政府。拿下這個機構,以她的資歷回去定是局長不二人選。這是她暗中計劃。」

    好有理想的女人。

    位高權重,承擔的責任便更加重,身體和jīng神都要高度緊繃,等累得jīng疲力竭,才會想做個簡單平凡的女人。

    畫樓深有體會。

    偏偏總有人執迷不悟,醉心於個人權勢,像雲媛,像柳燁。

    「那麼他們南下,還有明著的計劃?」畫樓斂神問道。

    「南方政府有個王牌qíng報員,很是神秘,外界一直不清楚他的底細甚至容貌xing別,前不久秘密來俞州,是受命調查這個日本特務機關並摧毀它,可他半個月後蹤跡全無。南方政府qíng報局在找他,日本人也在找他。柳燁和我三哥南下,是替日本qíng報機關辦這件事,找到這個妄圖摧毀日本qíng報機構下屬機關的qíng報員,殺了他,讓南方政府示威。」李方景沉聲道。

    這便是詭譎的政治,錯綜複雜,不到最後一刻,往往敵我難辨。

    畫樓卻眼波微動,定定望著李方景:「你這樣清楚!你就是那個qíng報員?還有,給我匿名寫信的人,是不是你?」

    李方景笑起來,聳肩道:「我不是。那個人被我三哥先找到,他想把他帶回東北jiāo給日本人,換取更加的信任,獲得更多權力,方便他日後從事。可是他要防著柳燁,就將這人先藏起來。我得到消息,就讓婉兒陪著奧古斯丁回來談生意,暗中幫我找到那個qíng報員的下落。那人和羅大少,我都jiāo給了雲媛。」

    畫樓眉頭微蹙,看了他一眼。原來他先抓了羅大少。

    「柳燁在南方qíng報機關的根基,非雲媛可以比擬,她回去定是局長不二人選,無人與之抗衡。我把那qíng報員和日本特務機關頭子都jiāo給雲媛,讓她立一大功,將來在局勢上能跟柳燁對抗。」李方景斜睨了她一眼,笑道,「當初雲媛為何離開白雲歸,你比我清楚,不到權利頂峰她不會罷手。她如果跟柳燁懸殊太多,挨不過柳燁的算計,灰溜溜落敗,回到俞州,白雲歸再憐香惜玉,你怎麼辦?等雲處長成了雲局長,她和白雲歸之間,便有不可逾越的鴻溝,她就再也不可能回頭。除了雲媛,旁的女人難入白雲歸的眼,所以我不能讓她回來給你添堵。畫樓,不管你在誰身邊,我都不想你受委屈。」

    第173章

    三寸日光,樹影漫捲映畫梁,輕塵在光束里蹁躚起舞;簾外樹葉簌簌,依稀是qíng人間呢喃私語;虬枝梢頭那承露嬌蕊,隨風搖曳,俯首揚眉皆是婀娜風qíng。初夏暖風將chūn花收盡,落英繽紛。

    那人眉梢含笑風流轉,眼波顧盼幽qíng生,融融暖陽落在他粲然眸子裡,盈盈碎芒暖洋洋的,照得畫樓心路明媚,比今日萬里無雲的碧穹還要透亮。

    「傻子,花了這麼多心思和jīng力,應該替自己謀個政治前程,雲媛不能成為你的貴人。到頭來,替他人做嫁衣裳,居然只是不想我委屈,沒出息!」畫樓笑著罵他,卻眼眸脈脈盈動。

    「除了我,也沒有人在意你是否委屈。如果我也只想著前程和家國,誰顧你?」他笑容反而淡然,閒靠椅背,曲線優雅的身姿隨意輕鬆,鋥亮皮鞋腳尖不時輕點地毯。

    低垂的眸子裡有濃濃悵然。

    擁有她的人不知珍惜,在意她的人不能擁有,造化弄人。

    「不用想著我,我能自顧。」畫樓聲音低婉,亦垂眸良久。

    什麼是委屈?私覺自己應得的沒有得到,是委屈;私覺自己不應該承受的被迫承受,也是委屈。

    白雲歸沒有給她愛人的寵愛,有些事他明知她不願,亦要磨著索取著,他卻給了她妻子的尊重和督軍夫人的尊嚴。

    和吳夏采嫵相比,她委屈嗎?

    人心不足才會委屈。

    畫樓倏然抬眸,笑道:「方景,你誤會了,我從來沒有受過委屈。男人應該有大志……」

    溫潤的唇上遽然貼了修長手指,能聞到淡淡男子的清冽香氣。李方景湊近她,手指貼在她唇瓣,噓了一聲,聲音低靡道:「別說這些套話,我不喜歡聽,也不喜歡你說。我們之間,只談qíng誼,沒有算計。我對你的好,就如同你對我的好,永遠無算計。」

    靠得很近,感覺他低醇嗓音便在自己耳邊,甚至能感覺到他炙熱呼吸。

    畫樓若微心悸,她下意識後退一步。

    修長結實手臂環上她纖柔腰肢,她一動卻被他帶著前進了兩步,緊貼上那挺拔身軀。

    他眸子微亂,呼吸頓住,手不禁拂過她的臉頰,喃喃低語:「畫樓……」

    畫樓心頭那些凌亂半天都靜不下來,翻江倒海般折騰。似輕柔羽翼滑過心房,那低醇聲音叫著她的名字,讓她錯覺自己在他心中如此矜貴與美好,令他小心翼翼捧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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