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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一邊踩踏,一邊奮力咆哮,抓狂般的失控讓眾人皆是一愣。
盧薇兒反應最快,yù上前推開她,把那婚紗撿起,卻聽到門口有個澎湃怒cháo的聲音呵斥:「容舟!」
似天雷滾過,眾人耳膜被這兩個字的吼聲震得發疼。
容舟也錯愕愣在那裡。
白雲歸立在門口,鐵灰色的挺括督軍常服發出幽靜冷酷的光。他面容覆蓋了冰霧,眼眸里噙了霜色,鋒利眼刃似一把削鐵如泥的鋼刀。不見bào怒的容顏,卻比bào怒模樣更加叫人心底發寒。
容舟唇色瞬間慘白。
白雲歸一步步緩緩走過來,那威嚴氣勢,bī得眾人都垂首,不敢與之對視。
容舟也被bī得後退數步,跌坐在地上。
他走過去,撿起那婚紗,動作緩慢而凝重,似有千斤之力。雪色紗稠有清晰的黑印,觸目驚心。
他眼眸浮動了殺意。
畫樓忙拉了他,低聲道:「再給喜樓的人,他們應該會弄好的。」然後儘量讓笑容輕盈幾分,「這些禮服,我看中好幾套,咱們上去,我換給你瞧。」
白雲歸沒有看她,而是bī視容舟,聲音低沉有力:「我可有告訴你,住在這裡,什麼是本分?」
容舟頭一次見到他這般駭人模樣,又是怒視她,嚇得眼淚簌簌,梨花帶雨不剩嬌柔,令人心生憐惜。
男人教妻訓妾,外人在場總有諸多不便,畫樓偷偷給盧薇兒等人使眼色。
盧薇兒三人便靜悄悄退了出去,管家也被傭人支走,自己也跟著出去。
屋子裡只有白雲歸、畫樓和跌坐地上的容舟。
「督軍,姨太太不懂事,原本是我沒有管好她,您別生氣。」畫樓聲音也斂了柔婉,恭敬道,「不管她是誰,外人眼裡都是您的愛妾,鬧起來傷的是督軍和白家的顏面。算了吧,我陪您上樓。」
說罷,要拉白雲歸。
一席話,希望家宅安寧的意願溢於言表,令白雲歸想起了母親。母親也是這樣隱忍大度,他們家才能闔家團結和睦。
他壓抑著滿腔怒氣,把那件婚紗珍貴放在沙發上,對畫樓道:「你告訴管家,退回喜樓,讓他們重新給我做一件。要跟這件一模一樣,做不出來就去義大利買,差了半分,他們喜樓就別開了。」
他的bào怒,發泄在喜樓身上。
此時此刻,畫樓唯有應了。
白雲歸轉身yù走,卻聽到容舟清麗婉轉的聲音有些尖銳叫起來:「督軍,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畫樓忙給她使眼色。
她卻怨恨yīn毒瞪了畫樓一眼。
正好被回眸的白雲歸瞧見。他的眸子霜色漸濃,回身與她對視:「我怎麼對你?」
她緩緩站起身,把整了整衣襟,抬起被淚水洗過的烏亮眸子,深深望著白雲歸:「是我對您的心不夠,還是我容貌醜陋,讓您這般無視我?我都自甘下賤給您做妾,半年多,兩百多個日日夜夜,您想過我的心qíng沒有?哪怕您給我半點溫存,一夜寵愛,我死而無憾。」
畫樓覺得,這是他們之間的私事,而且容舟說的露骨,她站在這裡聽著怪異,便yù轉身悄悄走開。卻手掌微緊,白雲歸拉住了她的手。
畫樓心頭浮起那晚白雲歸深qíng的眼眸。她神色有些悵然,垂眸立在他身邊,靜靜聽著。
白雲歸聽完容舟的話,浮起冷笑:「好荒唐的話。到了我如今的位置,多少容貌出眾的女子對我足夠好,難不成我要一個個青睞?容舟,你自認為美色過人嗎?」
問的容舟啞口無言。
她是啊,她一直認為自己美色舉世無雙。不管她走到哪裡,總是有男人灼熱的目光瘋狂追隨,他們一呼百應,他們俯首稱臣。她一個媚眼,他們便喜滋滋醜態畢露;她一個回眸,他們便傻乎乎失魂落魄。
他們說她是天下第一美人。
「你的姿色,在旁人送給我的女人中,不過爾爾。」白雲歸嘆了口氣,眼中的失望與厭惡更深,「你說我無視你,是指我納了你做姨太太,卻沒有睡過你?」
如此直白。
容舟唇色更加慘白,纖柔玉腰搖搖yù墜。
「我知道你是李瀲之的特務,也聽李方景說你愛慕我,難道我傻到以為你對我一見鍾qíng?我把拿到海上通行牌的任務jiāo給了李方景,怎麼完成是他的職責,你去糾纏吳時賦,幫的也是李方景;他投靠說,說你傾慕我,想跟我,我接了你,不過是為了李方景的面子。我多次告訴你,另尋出路。那次在小公館,你赤luǒ抱著我,我把你推開,你就應該明白,我是不會睡你!你讓我保護你,我把你接到官邸,護你周全。你仔細想想,我對你可是仁至義盡?」白雲歸說道最後,已經冷靜了不少,聲音不像剛剛那般憤怒。
而容舟的臉色,蒼白,通紅,紫漲,到如今的一片青色死灰。腳下無力,她喃喃跌坐回去,那雙明亮清澈的眸子儘是悲痛望著白雲歸。
透過她的瞳仁,畫樓能看到白雲歸那張絕qíng冷笑的臉。
「你好自為之,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讓我不快。」白雲歸清冷道。
幸好!畫樓微嘆口氣,幸好她懂輕重和分寸,幸好她從未想過把心託付給他。
他太理xing,他永遠知道要什麼。不能要的,哪怕再有誘惑力,他就能堅決抵制。就像容舟。
「不是,不是!」容舟聲音悲切,眼淚浸透修長睫毛,沿著白皙面頰滴滴滑落,「我跟李瀲之,不是想做特務,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想更多的人認識我,只想你也能認出我。對你的感qíng,沒有yīn謀,沒有算計。我永遠記得,十五歲那年,是你把我從死人堆里背出來,告訴我,要好好活下去!」
第166章
五年前……
光yīn碌碌,五年時間,鬢絲染霜色,舊貌換新顏,他那時還是勢單力薄,矜矜業業爭權奪利,征戰四方。
她說的那場殺戮,他早已不記得。
容舟淚珠如肆意飛揚的chūn雨,染濕了她的臉頰衣襟,她哽咽著說:「陳媽把我抱在懷裡,她連中三槍,沒了氣息。子彈打過來,穿過陳媽手臂劃傷我的胳膊。你渾身是血,冒著槍林彈雨衝過來,把我從陳媽身下抱起……」
「我來到俞州,原本就是要做白督軍的女人,雖然我很不願意。在伯特倫號的餐廳樓梯處,我第一次瞧見你,你的眼神讓我心驚,似曾相識。後來在舞廳,你對著雲媛微笑,我才突然記起。當時你渾身是血,可我記得那雙堅毅又溫柔的眼睛,你笑的時候翹起唇角。五年了,你的面容變得嚴肅,可是笑起來的樣子依舊那般溫柔,充滿力量……」
白雲歸恍惚間,沒有聽到她後面的話。
他終於想了起來,眼神里有些悵然:「那時,你特別瘦小……」
那次他去駐地巡查,後來又臨時改變了路線,身邊只帶著近衛營,卻鬼使神差在車站遇襲。
對方把他當成了別人,也是活該他運氣不佳。
槍pào無眼,必然有無辜的傷亡。
槍戰快要結束的時候,他看到西南角一個微胖敦厚的婦人,緊緊摟住一個瘦小女孩子,她們慌了神躲避不開。
那婦人中了數槍,卻死死護住那孩子,令白雲歸一時動了惻隱之心。
那年,雲媛剛剛落子,被診斷終身不育;那年,老家的電報說母親病重,只怕挨不過,讓他回去探親,他卻被戰事所累,分身乏術。
那婦人敦厚身影,像極他多年未見的老母親。
可他並沒有像容舟說的那樣,不顧xing命冒著槍林彈雨衝過去。他跑過去的時候雖然還有槍聲,刺客早已敗退竄逃,是他的人在乘勝追擊。他更加沒有滿身血,大約沾了血跡,他自己不曾受傷。
白雲歸快步過去,只是因為那婦人的衣裳被劃破,露出了肌膚。他心懷對母愛的敬重,想脫下自己軍服,給她遮蔽屍體。
卻發覺婦人身下的瘦小的孩子依舊活著,只是胳膊流了點血。
母親神奇的護住了她年幼的生命,這是愛的奇蹟。
白雲歸當時是笑了,他把那孩子抱起來。
一臉的塵土,消瘦纖弱,眼睛噙滿淚珠亮晶晶望著他。因為瘦,看上去只有十二三歲。
他擦去她臉頰的血污,笑著對她說:「你要好好活著……」
然後讓副官送她去當地醫院,等待她的家人來接她,他則繼續趕去駐地。兩天後副官回來說,那孩子的家裡人把她接走了。
他漫長人生里,這件事是個微小片段,卻也記得。後來老家再來信,說母親病癒,他又想起了那個婦人。
在他心中,這件事令他感動的是那個婦人,而不是那個孩子。
「我父親早逝,十四歲那年母親也病死了,陳媽是家裡唯一忠心的僕婦。母親死後,叔伯就把我家的房子財產占去。我姥家無舅舅,沒人替我討公道,陳媽就帶著我南下,投靠姨母。姨母找我,只因她以為我帶著家產來投奔,得知陳媽死了,我兩手空空,她就把我賣到舞廳去做舞女。」
「我要活著,所以我陪人跳舞賣笑。後來,我慢慢長大了,也不那麼瘦了,他們都說我漂亮,漸漸有了名氣,三少找到我,問我願不願意有更好的前程。我沒有答應他,我在等你。我到處打聽,那次車子遇刺的是哪位軍官。可是沒有人願意告訴我,他們惡狠狠說根本沒有人遇刺。當時我不懂,後來才明白,這叫封鎖消息。」
「舉目無親,又找尋恩人無路,正好三少要北上,他說,『如今的軍官都是北方人,興許北上才有機會找到你的恩人』,我就跟著他走了。」
悉悉索索的聲音淒婉哀切,訴說往事。
那繾綣深qíng的眸子,那泫然落淚的倩影,佳人一往qíng深的粉融嬌顏令人心頭震撼,亦砰然而動。
沒有哪個男子能拒絕這般深qíng,更加沒有男子能拒絕此等絕色佳人的深qíng。
不管白雲歸是否有心接納容舟,此刻都應該給他們單獨空間。
畫樓瞧著白雲歸眼眸深斂,似有些恍惚,他大約也動qíng了吧?
她輕聲道:「督軍,我去端杯茶來……您和容姨太太也別站在這裡,坐下說罷。」說著,便要抽出自己被白雲歸握住的手。
力道微緊,白雲歸轉眸看了她一眼,道:「不用了,我不喝茶。」
然後對容舟道:「當年我是秘密前往,除了近身副官,甚至刺殺我的人都不清楚我的身份。我相信你是真的這些年都沒有查出當年救下你的人,我也相信你說的。可這些,不是我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