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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畫樓微詫。

    白雲歸便道:「吃晚飯了……」闊步走了出去。

    次日準備去買些新來的chūn衫料子,添幾件短袖時髦的旗袍,吳夏采嫵突然來了。

    她穿了件杏huáng色粵繡戲水鴛鴦琵琶襟旗袍,同色的短皮靴,嫵媚又gān練。眼睛明亮清澈,人卻瘦的厲害,一進門見家裡沒有男士,便往沙發上一躺,嘟囔道:「我餓死了,畫樓,有吃的沒有?」

    畫樓、盧薇兒、白雲靈面面相覷,忙問她這是怎麼了,才這麼點日子不見,居然如此消瘦。

    「你可是為了苗條刻意挨餓的?」盧薇兒一針見血。

    「怎麼會,我又不胖!」吳夏采嫵躺著不動,好似有氣無力的,「真不行了,我好餓啊!畫樓妹妹,我要吃碧桃jī、油爆鮮貝、醋椒活魚、雲片猴頭、杏仁豆腐……呃,還有拔絲蘋果。你們府上有山東廚子吧?不是正宗魯菜味我不吃的……」

    畫樓幾個人瞧她食yù如此好,大約是沒有什麼事,便鬆了一口氣。

    「我們府上真沒有山東廚子,也沒有那麼多花哨吃的。雲吞麵要不要?」畫樓笑道。

    吳夏采嫵摸了摸絞痛的胃,嘆了口氣:「只得如此了,我真是餓極了!」

    畫樓便叫管家去吩咐廚房,做幾個小菜和麵條。

    看她的模樣,應該是餓了很久。餓久了,胃的承受力變弱,應該吃些好消化的東西。畫樓又囑咐少放油,小菜全部要素淡的。

    沒過兩分鐘,女傭端了剛剛烘焙好的蛋糕,只說麵條正在擀,還需要十幾分鐘,先吃點蛋糕墊肚子。

    紅豆口味的蛋糕,有濃郁的清香浮動。

    把吳夏采嫵肚子裡的饞蟲都勾起來。她捧在手裡,小口小口吃著,片刻便吃完了,又要了一塊,人這才jīng神一點。

    麵條好了後,她又吃了一大碗,滿足的伸了個懶腰,斜坐在沙發里。

    畫樓等三人便圍著她問到底出了何事,怎麼餓得這樣?

    她嘆了口氣:「我們家三少爺前段日子不是丟了差事?整日混在家裡,無所事事便出去喝花酒賭牌。我三嫂又好qiáng又霸道,便不准他出去。兩人拉拉扯扯,三哥推了三嫂一把,哪裡知道不巧,撞上了梳妝檯,當時就見紅了。送去教會醫院,洋大夫說是小產,兩個多月……」

    白雲靈驚呼了一聲。

    盧薇兒表qíng有些遺憾:「真是可惜……懷了孩子頭三個月最要小心……」

    「可不是,三嫂自己也大意,居然懷孕兩個月都不知道……」吳夏采嫵道,「孩子沒了,三嫂就氣得臥chuáng不起……」

    「那你為何挨餓?」畫樓不解道,「你婆婆心qíng不好為難你?」

    「沒有。」采嫵搖頭,「我和老四成婚一年多,老三夫妻成親兩年多,一直都沒有孩子。你們知道,我們家只有老三老四是婆婆親生的。婆婆就一直盼著我和三嫂懷孕。出了這麼檔子事,婆婆心qíng極差,結果老四回來說,陸冉有了身子,也兩個月了……」

    畫樓隱約明白了。

    盧薇兒和白雲靈則瞠目,半晌不知道說什麼好。

    吳夏采嫵練達開朗的眸子裡並沒有哀怨,反而流光溢彩,粲然灼眼。她笑道:「……結果,想出兼祧的法子來!」

    兼祧,便是兩房正妻。因為家中子嗣單薄,法律規定可以兼祧。兼祧的第二房,亦是正妻待遇。

    「太無恥了!」盧薇兒憤然,「采嫵,你gān脆同他離婚好了,你那個男人,簡直就是個人渣!」

    白雲靈露出同qíng的目光。

    采嫵反而安撫盧薇兒,恬柔笑道:「我自然要同他離婚!他要是敢兼祧,我便敢離婚!我娘家也是山東望族,還從來沒有女兒嫁出去做平妻的!我堅決不同樣兼祧。結果,我婆婆居然有些鬆動,還跑去看了陸冉一回。沒法子,我只得不吃不喝,將自己躲在房裡,一哭二鬧三上吊,反正什麼法子都使了……旁的還好,我就是受不得餓!」

    說完,便呵呵笑起來。她說的輕快,言語間毫不在意,眾人卻聽著心酸。

    吳夫人到了這把年紀,的確是想孫子想瘋了。一個媳婦好不容易懷孕,結果掉了;一個媳婦一直不見動靜。如今姨太太突然有了身子,真是天大的喜事。為了這個孫子更加名正言順,大約才同意兼祧的法子。

    可是怎麼不想想采嫵的處境?

    遇到這樣的事qíng,一般女子都會哭哭啼啼。吳夏采嫵卻跟說旁人家的事qíng一樣,心qíng不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明明是她自己在演戲,她還在一旁湊熱鬧。

    這個女子……

    畫樓微微嘆了一口氣:采嫵是她見過最特別的女子,她應該有更好的姻緣!吳時賦配不上她的!

    「婆婆不喜歡我,我不在乎;老四對我冷淡,我也無所謂。可是我在吳家唯一的尊貴,便是四少奶奶這個身份。如今他們想弄出一個兼祧兩房的事,想都別想!兼祧兩房,一個懷了孕又得寵,一個沒有懷孕又不得寵,我以後在吳家根本就無立足之地,還不如離婚……離婚還能分些東西,我帶著我的陪嫁,一個人過日子也不錯的。」采嫵言辭間有了些凜然,說到離婚,眼眸便熠熠放光。

    「你們那樣的人家,離婚只怕難得很!」畫樓道。

    「可不?」采嫵眸子微黯,嘆氣道,「婆婆想要孫子,我又不能生,那邊又懷了……兼祧我是不可能同意的,我娘家也不會同意;離婚,吳家又丟不起這個人,簡直是絕地!家裡天天不得安生!畫樓,你可有更好的法子?」

    這個……

    畫樓愣了下。

    她真沒有。旁的還好說,居家過日子的柴米油鹽,婆媳關係,夫妻關係,她都沒有經驗,如何能給別人出主意?

    「什麼更好的法子。什麼法子都是揚湯止沸,離婚才是釜底抽薪!」盧薇兒憤然道,「你那個丈夫,簡直就是畜生!」

    采嫵望了盧薇兒一眼,居然頗有知己的感慨。

    「可是離了婚,采嫵姐以後怎麼辦?」白雲靈擔憂道。雖然說如今是新社會,可是對於離了婚的女人,並沒有坦然接受的程度。

    「不離婚,采嫵以後怎麼辦?」盧薇兒反駁道,「任由吳家有兩個少奶奶?尊嚴喪盡守住那婚姻?」

    白雲靈語塞,嘆了口氣道:「結婚真可怕!」

    畫樓便想起後世的一句話,感嘆道:「所以人家說,愛qíng像打橋牌,全靠算計;婚姻像打麻將,全靠運氣!」

    第128章 軟硬兼施

    她一句話說的新穎,惹得吳夏采嫵笑起來:「你是說,我成親前少了算計,如今就活該運氣不好?」

    愛qíng是新時代的名詞,在新派小姐口中運用平常,可是采嫵和畫樓這般老式女子,說得很少。

    如今她們都說了,盧薇兒更是笑著接腔:「那我們是不是也該好好謀劃著名算計一番?」

    白雲靈直笑,卻有些含羞垂眸,想起李爭鴻,笑容微澀。當初李爭鴻還在官邸做副官的時候,她應該用些手段讓他明白自己的心。

    白雲歸回來的時候,聽到屋子裡笑語嫣然,不免眉頭微舒,眼角有了些笑意。因為畫樓的到來,官邸少了往常的肅穆莊重,生活的氣息濃了很多。不管是爭吵還是女子清脆的歡笑,都有生機,讓人感覺活得很真實。

    見他進來,大家都笑著起身。

    有外客在,他沒有要坐下,不打擾她們說笑,只是道:「從蘇州來了批chūn衫的料子,周副官正在往西花廳搬,你們都去挑挑……」

    畫樓愕然。她印象中的白雲歸,是絕對不可能給女眷買衣料的。

    盧薇兒和白雲靈則沒有多想,一個興奮問是不是真的,一個說多謝大哥,便拉了吳夏采嫵和畫樓,往西花廳去。

    周副官等人還在從貨車上下料子,西花廳都堆滿了。

    畫樓望著那一屋子香紗稠,微微愣住。輕薄如朝霞似夕陽的香紗稠是蘇州府的特產,每年銷量極少,大都往京都、滬上、杭州府出售。等到了俞州,數量極少,千金難求。那些商人十分勢力,不是權貴或者極富人家的女眷前去,都不會拿出來。

    物以稀為貴,要說這香紗稠哪些地方勝了旁的絲綢,大約就是質地更加講究,產量極少吧?

    這滿滿一屋子……

    畫樓預感蘇州香紗稠今年chūn衫料子產量的三分之一,都被白雲歸買了回來!

    這人!

    白雲靈、盧薇兒、吳夏采嫵都是愛美的大戶小姐,自然識貨,皆瞠目震驚。盧薇兒半晌突然尖叫起來:「天哪,是香紗稠嗎?是蘇州府的香紗稠嗎?」

    「是的!」采嫵亦是高興,家裡那點不快煙消雲散,眸子熠熠生輝。

    「大哥太厲害了!他也知道香紗稠是好東西啊?我以為男人都不懂……五哥就看不出有何差別……」白雲靈亦是高興。

    畫樓心中微動。

    那晚他解不開她衣裳的銀扣,便隨手將她衣裳扯了,撕壞了好幾個衣扣眼。畫樓惱怒罵他是渾人,說這是最難得的香紗稠……

    當時他呼吸炙熱在她耳邊呢喃:「……回頭叫人去蘇州府,買最好的蘇繡香紗稠給你,彆氣了……」

    一句玩笑話,畫樓早已不記得。且她的衣裳很多,根本穿不過來,比那件香紗稠更加出彩的也多不勝舉,那衣裳她早就扔了。香紗稠不過是相當於後世的頂尖名牌,多求而難得,所以身價甚高。其實很多優質絲綢,比香紗稠還要漂亮舒服。

    畫樓對於名牌,沒有太多的苛求,壞了也不心疼。

    不成想……

    她摸了一匹涼滑細軟的藕荷色料子,心中仿佛被羽翼輕輕扇過。

    不管是哪個年齡的女人,總有屬於自己的矯qíng。當自己隨口一個要求被旁人記下,且不聲不響幫你做到了,這種矯qíng就會得到滿足,就會感動,心口有些歡喜和蜜意。

    女人就是這樣,把微小的事qíng看得很重,反而把重要的事qíng忽略,所以不解風qíng的男人,會覺得女人在很多時候莫名其妙。

    好半晌,畫樓心緒才漸漸寧靜。

    這麼多的料子,四個人平分後,大約一人能做三四十身衣裳。想到這裡,又是開心極了。

    愛美的女子永遠不會嫌棄自己衣裳和首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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