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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白雲歸想起來了,昨晚自己說今日送他們回霖城,結果一整日都在調查假鈔案的事qíng,便忘了這茬,亦不記得叫周副官回去通知她,回霖城的行程取消。

    她大約是來問這件事。

    推開會客廳的門,她穿著孔雀藍錦繡旗袍,一個人孤零零坐在寬大沙發里,臉上毫無表qíng。

    亦無往日寧靜。

    「不是讓你先回去?」白雲歸走到她身邊坐下,試圖攬她入懷。

    卻被她避開。

    她聲音低沉,眸色幽深:「督軍,您為何要殺李方景?」

    她開口便說這樣直接的一句。

    白雲歸臉色微變,瞧向她的目光,多了一分鋒利。

    畫樓絲毫不退,與他對視,眼眸幽靜,深不見底。

    白雲歸眉梢含煞,起身便要往外走:「回去吧。白夫人,你忘了自己的分寸!」

    第116章 激怒

    一句忘了分寸,口吻嚴厲,倨傲下巴微緊,眸子裡深斂了薄薄怒意。

    身後卻是一聲冷哼:「白夫人的分寸,就是任由丈夫槍殺無辜?督軍,我單單問一句,因何殺他,哪裡就沒了分寸……」

    白雲歸腳步一頓,眼眸越發含煞:無辜?她知道什麼,就篤定李方景無辜?

    他轉身,瞧見那孔雀藍旗袍的盛裝女子,閒閒依偎軟綿沙發,身子半陷。眉梢既無初見時的笨拙怯懦,亦無今早的寧靜溫順。因為生氣,下巴倨傲微揚,眼神嫵媚冷冽。

    程東陽和李爭鴻都無意間說過,督軍和夫人有夫妻相,兩人生氣時神態驚人相似。

    「政治上的事qíng,女子過問便是失了分寸!」白雲歸冷冷道,「看在你和他相識一場,告訴你也無妨。他造假鈔,差點弄得整個東南經濟動dàng。夫人覺得我槍殺他,是濫殺無辜嗎?」

    畫樓眼眸未動,寧靜幽深得有些冷酷。聽到假鈔案,她沒有震驚,沒有愕然,甚至沒有意外,好似早已知曉。

    「不是李方景!」她淡淡開口,語氣卻斬釘截鐵,「還請督軍再查,還他清白!」

    白雲歸胸口微微窒悶,她這般信任李方景,令他覺得煩躁又憤然。不管看上去多麼jīng明,終究只是個愚笨的小女子,瞧著李方景氣質雍容、態度風流,就斷定他高風亮節。

    殊不知就有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

    「已是證據確鑿!」白雲歸聲音越發低沉,越發威嚴,轉身對周副官道,「送夫人回官邸!」

    周副官一個寒顫,忙上前給畫樓行禮,示意她跟自己走。

    督軍這個模樣,分明就是盛怒。

    畫樓已亭亭起身,直徑走到白雲歸面前,眼眸依舊寧靜無波,聲音卻輕軟了幾分:「督軍可以帶我去試探他嗎?我跟他朋友一場,他曾還救過我xing命,我請求督軍陪我去探監,算失了分寸嗎?」

    周副官額頭已經冒汗。

    夫人一向聰慧,為何非要這個時候跟督軍慪氣?

    她這般挑釁,督軍倘若不快,將她一起處決亦是可能的。

    可越是qiáng悍的人,越是不容易被激怒;越是憤怒,越是懂的克制。白雲歸瞧著她,眼眸里的戾氣更重,最終卻是勾起冷笑:「走吧!」

    車廂里的氣氛,沉悶得令人窒息。

    白雲歸與慕容畫樓各居一方,沉默不語。

    周副官連大氣都不敢出。

    俞州的監獄是新修建的,高大鐵柵欄yīn森肅穆。

    李方景關押的地方,是死囚室,守衛森嚴,yīn氣bī體。

    他穿著囚犯服,依舊那般高挑風流,只是更加瘦,眼角額頭有餘痕。微露的鎖骨肌膚亦是傷痕累累,走路很慢,一看便是受過重型的。

    他被關押半個多月,她今日才知曉。

    見到她,依舊是笑,如第一次相見那般風度翩翩,丰神雍容。瞧見白雲歸與幾位副官在場,他亦不在避諱,淡淡笑了:「畫樓,你來瞧我了……」

    眉目飛揚,顧盼神飛,明明是囚衣,穿在他身上,卻有綾羅綢緞般的華貴,連囚衣撕破的衣袖,亦如水袖婀娜。

    畫樓只覺眼睛澀然。

    他這樣的一個人,墮溷落魄時,亦有飄茵顯達的高貴。

    如此驕傲的他,身陷囹圄,體遭酷刑,只怕傷的,只那顆傲氣的心。

    他與白雲歸,再也不可能是同盟了。

    「我來瞧瞧你……」畫樓收斂了qíng緒,幽靜沖他笑,好似兩人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寒暄一般,「若不是落夕,我真不知道你含冤入獄……給你加打過幾次電話,你的傭人說你去了香港……」

    白雲歸臉色瞬間更加沉寂幾分:好一個含冤入獄!

    李方景卻是微愣。

    他以為,她會露出悲傷、同qíng甚至怒其不爭的表qíng來。最不濟,亦會求證一句:方景,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可她沒有,她平靜附和著他的淡然。

    她嫣然巧笑:我真不知道你含冤入獄了……

    就像當初她說,斗室難容丈夫之志,六少心中有丘壑。

    所有人都覺得他是醉臥花叢千金買笑的風流公子,她卻說他心中暗藏大抱負;如今他造假鈔證據確鑿,她卻說他含冤。

    他的人生今晚便是盡頭,卻得如此知己,欣慰亦遺憾。欣慰茫茫紅塵,有人這般懂他,信他;遺憾相逢甚晚,錯過了最初的年華。

    想到這些,李方景眉梢添了神采:「我挺好的……畫樓,我有件事拜託你:我死後,你替婉兒和奧古斯丁沉冤。他們原本是無辜的……」

    說罷,平靜睃了白雲歸一眼,毫無怨意。

    對一個人失望到了極點,連恨他都覺得無趣了,所以他的眸子能這樣平靜無波。

    白雲歸眉梢的煞氣更濃,眼眸深斂,古銅色臉頰沉寂,毫無表qíng,如jīng工雕琢的塑像。

    周副官卻有些憤然,怎麼到了這個時候,狡猾的李方景還是不肯認罪。明明販運假鈔的法國男子和華裔女子,是他好友奧古斯丁的生意夥伴;明明法國男子被殺,第二天抓到的歹徒,身上有李方景收買他的證據與錢財,那個歹徒也供認是李方景的指使。

    明明有他寫給南方政府財政總長的密信,讓南方政府財政部幫著印東南六省的假鈔。

    明明有唐婉兒色誘南方政府財政總長的人證和物證。

    明明有李家賓館、銀行、古玩店幫著使用假鈔的鐵證。

    明明從奧古斯丁私人賭場裡搜出一萬多塊假鈔……

    此時此刻,他還敢說無辜!

    偏偏夫人好像很相信他的話。

    周副官思及此,正想提醒夫人一句,卻聽到夫人恬柔溫婉的笑聲:「說胡話!年紀輕輕,高堂尚在,你便說死,這是不孝;家國破裂,一身本事卻不想著收復河山,這是對民族的不忠。你且活著!」

    白雲歸拳頭微緊,下頜曲線更加緊繃。

    探監的過程,白雲歸一言不發。

    從監牢出來,夫妻二人就回了官邸。

    畫樓將一個香囊給了周副官,jiāo代了他幾句,讓他去幫自己辦事。周副官是白雲歸的貼身副官,立馬就告訴了白雲歸:「……夫人讓我去法國租界的德菲爾洋行,從保險柜里幫她取點東西,還叫我帶著兩名副官,攜槍前去……」

    白雲歸面容肅殺,靜靜坐在書桌後的靠椅里,緩慢抽著雪茄。

    煙霧繚繞里,他的眸子看不清qíng緒,只覺得他整個人都是緊繃的,似bào風雨來臨前天際的黑壓雲層。

    周副官說完便忐忑起來,頓了半晌才繼續道:「……這個點,洋行下班了,督軍。」

    白雲歸微微動了一下,大約兩分鐘後,從抽屜里拿出自己的帥印,對周副官道:「你來幫我寫份手諭。帶著我的手諭去,洋行經理會讓你取東西……」

    周副官顫顫巍巍接了,附身在一旁快速寫著。原本一手好字,因為緊張寫的歪歪扭扭,很是難看。

    他蓋好印章,將大印還給白雲歸,然後把手諭也遞過去給白雲歸過目。

    白雲歸接過帥印,卻沒有接那份手諭,聲音清冷道:「去吧……」

    重新點了一支雪茄。

    片刻便有推門而入的腳步聲。

    踩著長羊絨地毯,落足無聲,身上卻有淡淡玫瑰香水的曖昧香味,似玫瑰仙子悄然而入。

    白雲歸沒有抬眼。

    那窈窕身影落在他面前,擋住半寸光線,融入yīn影中的他更加看不清表qíng。

    唯有沉靜。

    畫樓斜靠了書桌,亦沒有瞧向白雲歸,蔥白如玉的纖柔手掌肘著棕褐色桌面。燈光下,那手指纖長細嫩,軟若無骨,粉潤指尖修剪整齊。沒有任何裝飾,亦是靈巧美麗。

    越是美味的食材,烹飪方式越是簡單;越是漂亮的女子,裝扮越是素雅。

    「督軍,我父親當年在西北跟朋友開了礦場,私下裡掙了不少錢。因為當時沒有分家,所以就一直瞞著。後來那朋友病逝,朋友的家人也出國,我父親就將開礦所得全部換成了金條,存在俞州法國租界的洋行里。上次母親來,把這筆錢轉贈給了我……」她聲音空靈,好似瑤台仙曲,「這些年南邊的金價翻了上十倍,我那些金條,大約值兩三百萬……」

    這樣的巨款,當時慕容太太給畫樓的時候,畫樓都嚇了一跳。

    白雲歸的面色更加冰冷。

    「李方景的案子虧了多少錢,我想先替他補上一部分……」畫樓尚未說完,便覺手腕一緊,身子凌空而去。

    貼上那溫暖燥熱的胸膛,他胸前的勳章刺目耀眼,煙糙清香便在畫樓鼻端暗浮。

    他那有厚繭的右手,緊緊扼住她修長纖柔的脖子,bī迫她抬眼與他對視。

    比自己眼眸更加寒寂的,是白雲歸那雙yīn狠卻炙熱的明眸:「你替他墊上一部分?」

    因為生氣,聲音越發低沉沙啞:「你是我的妻,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的財產!你有何資格用我的東西彌補我的虧空?」

    畫樓先是一詫,繼而失笑:「好qiáng盜的理論!」

    卻感覺呼吸一滯,他的手指越發收緊,似乎要將她扼殺。

    冰雪白皙的臉頰,便有了憋氣的紅潤。

    「白雲歸,鬆手!」她雖然呼吸不順,聲音卻異常沉穩,幽靜眼眸里不容質疑的凜冽,有猛shòu的兇殘。

    第117章 想要的

    畫樓眸子裡的狠戾讓他一愣。

    他瞬間想起了雲媛,倔qiáng時不肯低頭,亦是這般狠戾決然,一步不讓。最終,他傾其所有愛她,她卻果斷離開了他,甚至臨走前,還要帶上他的人頭去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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