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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做好事,自然是為了賣人qíng。

    倘若旁人覺得你給予的幫助是她應得的,這個人qíng便沒有了意義。

    畫樓不顧韓夫人難堪,該敲打告誡的,一一明言,亦將事qíng的艱難道出,甚至將艱難全部推到韓夫人頭上。

    果然,韓夫人一語被點醒,臉色驟變,拉住畫樓的手:「夫人,老身急糊塗了……如今可怎麼辦好?」

    畫樓在她耳邊,喃喃低語:「我聯繫好了教會醫院,今晚您讓橙兒小姐突然發病,送去德國租界的教會醫院……明日凌晨三點,韓小姐就會病逝。我會派人去接她,早上五點的船開往日本,十二號碼頭,夫人可以去碼頭送行,只能是您一個人……」

    韓夫人聽完,臉上一片死灰,嘴唇翕合,半晌聲音發顫:「說橙兒死了?那麼是不是她治好了病,以後也不能回來?」

    畫樓的眼眸便鋒利了三分:「倘若夫人不鬧得蔡家和賀家都知曉了,悄悄跟督軍商量,韓小姐治好病再接回來,誰知道督軍為韓家破例?可如今,難不成韓夫人要督軍為了您朝令夕改?您想要這個女兒活著遠去他鄉,還是半死不活在您身邊拖上一年半載,夫人自己選擇吧。還請夫人想一想,韓小姐當前這進退不得,是誰bī到如此地步的!」

    說罷,她已起身,繁繡旗袍上金線灼目閃耀,袖底染了玫瑰味的香水,溫馨平淡。可是她的話,她的眼神,卻是如此冰涼不近人qíng。

    韓夫人愣在那裡,她活了大半輩子,頭一次見到這般年輕的姑娘有這等母儀天下般的雷霆之勢,一時間被震懾住。

    「夫人不想qíng況越來越糟,就不要和家裡任何人商量,偷偷送韓小姐出去……再過三五年或者十年八年,天下太平了,督軍與韓督軍自然會解了這盟約,到時再接韓小姐回國,一家人團聚。夫人,這一生很長,要想的長遠些……若是凌晨三點接不到韓小姐,我就明白夫人的意思了。」畫樓轉身,眸色已經平靜,沖她一笑,「您休息吧,我就告辭了……」

    韓夫人被她說得語噎,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是啊,她怎麼可以這般愚昧短視?她怎麼可以讓蔡家和賀家知道這件事?

    就算白督軍有心法外開恩,亦不可能光明正大,只能是偷偷賣個人qíng給她啊!她怎麼可以碰了幾次壁,就沉不住氣?

    這個主意家裡的兒子媳婦都同意的,為何他們都不如白夫人這個十八歲的小丫頭想的深遠?

    是她愚昧,bī得橙兒只能在生離死別里二選其一。

    橙兒可以活下去的希望,對女兒走遠他鄉的不舍,對自己愚笨的後悔,對白夫人敲醒的感激,韓夫人附在chuáng上,哽咽地哭了起來。

    聲音漸漸壓抑不住,外面伺候的老媽子便進來,忙問夫人怎麼了?

    「端水來給我淨面,我要去看橙兒小姐……」半晌,韓夫人才抬起面。雖噙滿了淚珠,眸子裡卻有絲決然。

    白夫人說得對,只有橙兒活著,她們將來才有希望再見。

    唯有活著,才有希望!

    畫樓從韓家出來,好似解決心頭一塊重石般,輕鬆了不少。她能猜到韓夫人的選擇……

    走出那條小巷,對面是一家珠寶行。一輛黑色高檔轎車,正好停在畫樓的車前。

    高大法國男子一頭金huáng色短髮,碧綠眼眸高高鼻樑,英俊不凡,他的臂彎里依了亭亭佳人,是個窈窕摩登的華人女郎。

    「親愛的,你答應送我三套寶石首飾的啊……」那女郎甜膩膩說道。

    法裔男子中文不標準,還帶著俞州怪腔:「你放心親愛的。」

    畫樓不知道為何,轉眸瞧了那兩人一眼。

    正好與那個男子對視。

    第100章 叫我的名字

    第一百節叫我的名字

    北歐男子碧眸在日光下異常瀲灩,眼波橫掠從畫樓臉上躍過,很紳士沖她頷首一笑。

    那華人女郎便順著男子視線望過來,瞧見一窈窕女子上了汽車。驚鴻一瞥里,裙擺碎綻,流蘇搖曳,行走間步步生花。

    那輛黑色越野車便從他們跟前錯身而過。

    汽車玻璃窗上的玲瓏側影綽綽,美麗而神秘。

    那女郎醋味十足:「居伊,你認識她?」

    法國男子低笑,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俏皮qíng話,這件事也翻過。眼睛卻依舊尋著那絕塵而去的方向望,不知為何,剛剛那穿寶藍色旗袍的女子,明明帶著面網,模糊的視線卻讓他心底發緊。

    畫樓亦在想那個法國男子。

    她隱隱約約想起一件事,又不知道自己是否記錯,所以盯著那男子瞧了數眼,直到對方沖她笑,才驚覺自己失禮。

    回到官邸,白雲歸尚未歸來。

    倒是花廳里有悠揚琴聲。

    白雲展、白雲靈、盧薇兒三人斜倚著鋼琴,一臉陶醉;慕容半岑與無言並坐在琴凳上,大小兩個背影同樣消瘦。無言彈琴的姿勢標準又優雅,慕容半岑在聚jīng會神聽著,留意他的指法。

    看到畫樓回來,便停了鋼琴,幾個人坐在沙發里說話。

    「你還真是多才多藝,又英俊又滿腹經綸,簡直是我的羅密歐!」盧薇兒高興起來,誇讚人的話很是直白。

    饒是無言云淡風輕,亦被她說得臉頰微赧,笑著說了句謬讚。

    畫樓則失笑。

    盧薇兒直接表白式的誇獎,與白雲展如出一轍。他們哪裡是古板嚴肅的德國留學生?倒像是從巴黎那個充滿làng漫與愛qíng的地方回來的。

    無言十分沉得住氣,無緣無故被白雲歸軟禁在官邸,他悠閒而自在,亦不追問何事。

    倒是白雲展問了好幾次。

    畫樓瞧著白雲展,對比無言之後,便覺得有些失望。

    白家是書香世家,氣質的沉澱應該更加濃厚。只是白雲展自小多病,家人對他少了苛責,多了溺愛,養成他大少爺脾氣。平時傲慢孤傲,遇事時小家子氣。無言是商戶之子,言談舉止卻有世家風範。

    這次見他,沒有上次生病時的頹靡,玳瑁眼睛顯得他書生氣十足,斯文靦腆。

    「正主都不急,你倒是急了……」畫樓斜睨白雲展,聲音提了一分,「五弟,無言是個值得學習的榜樣,特別是他的沉穩,最是報人的品質……」

    白雲展明白她的意思,臉上訕訕。

    吃了晚飯,大家漸漸歇下,畫樓便在客廳里等著白雲歸。

    洗了澡換了睡衣的慕容半岑下樓,坐在畫樓對面的沙發里。

    「怎麼不睡?」畫樓含笑著問。她瞧著慕容半岑微垂的眼帘,不安地疊jiāo著手,似乎有什麼事qíng求她,笑容便更加溫和,讓他能安心些。

    「姐姐……」果然,慕容半岑言語猶豫,吞吞吐吐道,「報紙上說,俞州音樂中學正月初十便要招生。還說,臘月二十之前,要遞上自薦函……過了年,學校才好安排考試……」

    「你想學鋼琴?」畫樓微訝,她以為這個只是興趣,而慕容半岑則沉迷得太過了。

    慕容半岑聽到姐姐的話里有些吃驚,便忙點頭,急切道:「我喜歡,我喜歡彈鋼琴!小時候念書,玩鬧,我總是比別人笨……只有鋼琴……」

    可是常年累月,會很枯燥吧?

    不過,有慕容太太給的那筆巨款,慕容半岑做個藝術家,亦生活不愁。如今這世道,斷言學什麼有出息,未免武斷。

    「半岑,把鋼琴作為自己的學業,可能會很累……」慕容畫樓望著他道,「你能堅持嗎?」

    「我能……」慕容半岑聽到她話里的猶豫,心中微涼,也突突打著鼓。

    「那行,你把自薦函寫好,我明日叫副官陪你去送……」畫樓慡朗笑道。興趣是最好的老師,誰說將來慕容半岑不會是一代鋼琴大師呢?

    慕容半岑驚喜抬眸,興奮道:「姐姐同意啦?那……那我先上去寫自薦函……」

    轉身便要走。

    畫樓莞爾,在身後叮囑他:「早些睡!」

    快到凌晨,白雲歸才回來,雖然風塵僕僕,眼眸卻沒有煞氣與沉寂,輕快不少。

    畫樓猜到有好消息,便彎了彎唇角。

    「八成可能,下手綁架的,是陸冉。」兩人半躺在被窩裡,白雲歸緩聲道,「昨日今日,陸冉都沒有離開陸家,所以她暫時不知道綁錯了人……你明兒把無言為何住在家裡的事qíng,告訴他們……」

    他們,是指盧薇兒,白雲靈,包括當事人無言。

    一開始不說,主要是怕對方身份特殊,走漏半點風聲,就會令事qíng功虧一簣;既然不是白雲歸的政敵,事qíng便朝著他們預想的最好結果發展,告訴他們,不過是為了給白雲靈警告,最近千萬別跟陸冉有什麼往來。

    最好以後也斷了。

    「督軍,能不能抓到陸冉的證據?」畫樓又問,「我覺得這個女人留不得……她有心計我能忍,可是她太過於yīn毒了。也是我的疏忽,就算靈兒恨我,也應該阻止她們來往……」

    白雲歸含笑,將她攬到自己的懷裡:「畫虎畫皮難畫骨,若不是這次事qíng,我亦不敢相信陸冉能如此狠辣,你沒有錯。誰的一生不jiāo錯幾個朋友,信錯幾個人?」

    他含笑的聲音有少許落寞,又快速遮掩過去。

    信錯了人?

    他是想起了雲媛吧?

    畫樓沒有接口,白雲歸又道:「……能從錯誤里悟出道理,將來不重複這條錯路,便是有益。」

    她不免一笑:「嗯,這番道理不錯,回頭我也拿去安慰靈兒。」

    白雲歸被她的輕快帶的莞爾,一個吻落在她的鬢角,手不自覺伸入她的衣襟里,沿著光滑肌膚緩緩上移,引來她輕微顫慄。

    他手掌微帶輕繭,且qíngyù起時燥熱,讓敏感的她很快感受到他的愛撫。

    夜裡的纏綿讓兩個人的關係越發親近熟悉一些,只是她難以忍受的時候,一遍遍叫著督軍,讓白雲歸無可奈何。

    qíng事漸濃時,他會叫她「畫樓」,她卻依舊叫他「督軍」。

    讓他開口去說,「叫我的名字」,放佛是年少時的làng漫與愛慕,帶著青澀的甜蜜與霸道,如今說不出口。雖然對她這樣有些無奈,亦不是特別在意。

    督軍就督軍吧!

    增進兩個人之間的親昵,最是使不上力氣,得慢慢等待,慢慢營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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