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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思及此,他仍是挑唇一笑,雍容倜儻,氣度似疊錦流雲。

    那些姑娘們尖叫不已……

    後面車上的畫樓忍俊不禁。她戴了頂深紫色呢絨墜了面網的帽子,掩住了大半個臉,只露出微薄的紅唇與下頜纖柔弧線。

    李方景已經過來,學著英倫紳士,恭敬對她伸出了胳膊。

    畫樓莞爾,帶了黑色蕾絲手套的皓腕,輕輕搭入她的臂彎。

    易副官跟在身後,垂眸恭敬,只當瞧不見。他跟李副官不同,李副官是畫樓的助手兼朋友,易副官只是保鏢。

    畫樓透過面網,細細打量這條街。木板雕花樓,湘竹帘布店面門,長衫男子帶著元寶帽,棋樓上的姑娘梳了元髻,若不是偶爾一輛小汽車穿過,真像是回到了前朝。

    她遮了臉,露在外面的微弱下頜白皙賽雪;身姿曼妙,衣著華貴,一進賭場便有男子不住打量她,直覺是個絕色的人兒。還有梳著中分頭、摸得油光可鑑、穿了廉價西服的財主少爺上前問李方景:「兄弟,這是誰家的姑娘,什麼名頭?」

    意思大約是畫樓是哪家的頭牌吧?

    李方景眸子染了霜色,冷冷瞧著他。

    畫樓身後的易副官上前一步,按了按鼓鼓的腰間,聲音狠戾:「這是我家太太……」

    混賭場的人,誰都能看得出來,那裡別了傢伙!

    那人知道惹不起,賠了幾句笑臉就走了。

    小夥計瞧見李方景,就連忙進去稟了管事,須臾便有個中年長衫男人走過來,呵呵直笑:「六少怎麼來了?您可是稀客……您找季老闆?」

    在外人面前,他們稱自己的龍頭為老闆。

    李方景道是,那管事便親自帶了他們三人,撩起帘子,往側邊站了兩個高大保鏢的小門裡進去,然後謹慎關了門,就聽到木質樓梯咯噔咯噔的輕響。

    還有賭鬼不死心,問那端茶水的小夥計:「剛剛進去那小子,什麼來頭?他身邊那姑娘,是不是翠竹苑的香香?」

    那小夥計jīng明極了,陪著笑:「陳老爺,小的哪裡知道?不過,任爺親自給他帶路去見季老闆,什麼來頭,您心裡還不跟明鏡一樣?」

    那姓陳的啐了一口,心裡妒忌艷羨,那小白臉長得忒好看,身邊的姑娘是難得一見的嬌滴滴美人,還那麼大的背景。至少他們這樣自以為高貴的身份,想見任爺一面不容易;讓任爺給帶路,那就根本不可能了……

    什麼來頭?能壓死他們的來頭!

    沿著bī仄的樓梯,能聞到濃重煙味。畫樓總是吸白雲歸的二手菸,對煙味不算反感。二樓的房間裡,架了紫檀木架子的圍屏,白鏤金紗上面,繡了大漠如煙圖。

    李方景瞧著,便對畫樓道:「季老闆愛附庸風雅,白白糟蹋東西!這可是最好的湘繡,紋敞閣房娘子的手藝……那房娘子如今不太接活,不是老朋友不得登門,要不然你讓她繡套旗袍,足足震懾整個俞州……」

    「方景,你又在背後講我壞話!」那邊,便傳來渾厚嗓音哈哈大笑。

    雨過天晴色長衫包裹著中等身量胖胖的男子,大約五十來歲,jīng神鑠健,聲音洪亮,手上戴了一枚巨大的huáng金戒指,直直灼人眼。

    「季老闆!」李方景忙跟他握了手。

    原來他便是季凌龍。

    不似黑幫的凶神惡煞,倒像尊彌勒佛,胖胖的眉眼慈善。

    「落夕呢?怎麼你一個人不打招呼就來了,你膽子大的嘞……」季凌龍拍李方景的肩膀,目光亦瞟到了畫樓與易副官,微微驚詫,「還帶了朋友?」

    「落夕在白家,婉兒跟她一起,不礙事。」李方景笑,「季老闆,我帶了貴客給您認識……」

    畫樓便上前幾步,掀了面網,笑容里透了幾分威嚴,微笑時下巴倨傲,氣度qiáng悍。

    李方景說貴客,季凌龍倒是真沒有想到貴客會是誰;但是女子這麼一露面,將門夫人的煞氣遮掩不住,他心中有了五分猜測。

    「季老闆,我叫白畫樓,很榮幸能見到您!」畫樓上前,聲音輕柔里有絲疏遠與傲氣,恩威並施的尺度拿捏很好。

    季凌龍一生閱人無數,此刻若還猜不出她是誰,便愚笨不可救了。頓時恭敬了五分:「原來是白夫人,幸會幸會!」

    任管事在一旁亦吸了一口涼氣,這客人稱貴,太小氣了些。那是極貴的,是他們渴望不可及的貴客。

    畫樓沖季凌龍使了眼色,柔聲道:「季老闆,我有樁生意想私下裡和您談,此刻可方便?」

    季凌龍忙道:「方便方便……」

    說罷,便引了畫樓繞過屏風,往內屋走去。

    易副官跟在身後,畫樓便駐足道:「你在門外守著吧,我有話單獨和季老闆談……」

    一屋子人微訝。

    季凌龍瞧畫樓眼神恭敬裡帶了三分欽佩:這夫人好膽色。

    易副官微微一猶豫,便忙道是。

    李方景唇線微抿,有些放心不下。

    一愣神,內屋的門哐當一聲關了。

    畫樓端了茶,青瓷蓋子輕輕撩撥浮葉,裊裊茶香氤氳。她一邊品茶,一邊說了自己的來意。

    「此事若是成了,我有個極大的好處許給季龍頭……」畫樓已經換了稱呼,笑容恬柔寧靜,像朋友家的小侄女跟叔叔坐在一處喝茶。

    「不敢要夫人的好處!」季凌龍忙道,「夫人有事能想到季某人,是季某人莫大榮幸。只是……」

    「放心,督軍首肯的!來找季龍頭幫忙,亦是督軍的授意……」畫樓知道他心中疑慮,gān脆點破,不猜來猜去的。

    季凌龍臉上浮起難以掩飾的驚喜,忙道:「既是這樣,夫人大可放心,季某定會做得天衣無fèng……」

    畫樓頷首微笑,又道:「事qíng若是有半點紕漏,季凌龍記得及早收手,不要擴大了事態;事qíng若是成了,三十五號碼頭,借給季龍頭用三天……當然了,最好只走『團年糕』。」

    季凌龍面色微斂,倏然不敢看畫樓:怎麼他們內部的一些暗號,白夫人都知曉?

    團年糕,便是煙土。

    三十五號碼頭,是白雲歸的專用碼頭……

    用白督軍的專用碼頭走煙土,他找死呢?

    想到這裡,抬眼看了畫樓一眼。

    只見她眸子清湛,瑩瑩照人,含笑望著他:「季龍頭當我說笑?督軍不給你們走團年糕,俞州的煙館還不照樣林立?你們從旁的路子進來,還要防止旁的幫派搶奪,可能損失不少。不管是你們賣,還是廣東幫或者湖南幫賣,都是賣在俞州,對於督軍而言,沒有差別!季龍頭放心,我雖然是婦人,亦是守諾重言之人……」

    是啊,他們不賣,旁人也要賣……

    只要有人賣,對白督軍而言都是一樣的。

    季凌龍忙道不敢。

    如此,也算將條件和報酬都說定了,雙方都很滿意。

    密談了一個多小時,畫樓才從裡面出來。

    季凌龍說留她吃飯,畫樓推辭。

    回到官邸,見羅副官站在樓下,便知道白雲歸已經回來。

    東花廳依舊有鋼琴曲繚繞,李方景說自己先過去;畫樓則上樓,把今日辦妥的事qíng告訴白雲歸。

    「既然要瞞住,以免賀家和蔡家學樣,就連韓家眾人、督軍身邊的人全部瞞住,所以我想用海鹽幫,偷偷託了韓小姐出去,讓韓夫人只說她住院,然後病逝……怎麼在韓家遮掩,我回頭叫韓夫人想法子。」畫樓款款而談。

    然後又將她許諾給季凌龍的好處告訴白雲歸。怕白雲歸不高興,解釋道:「……黑幫、煙土不過是舊社會的枝椏,整個社會陳舊的樹gān不除,只斬枝椏,明日亦會有新的枝椏生長出來。禁菸多年,俞州煙土生意依舊紅火,止不住的!這些黑幫,能捏在手裡,亦是利器……將來華夏太平了,收拾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誰家的糧倉里,沒有老鼠?」

    白雲歸原本聽到她許諾的那個荒唐主意,臉色微僵;再聞她一番話,又忍不住笑了:「樹gān枝椏的比喻很恰當,樹gān不除,只斬枝椏勞而無功……你能想到用海鹽幫,是個絕佳的主意……這件事,就辛苦夫人幫忙辦妥了。」

    畫樓笑了笑。

    便聽到書房門外有憤然哽咽的聲音:「……大哥是不是回來了?周副官,我要見大哥……」

    第95章 荒唐

    聽到外面那微帶哭腔的聲音,白雲歸意味深長看了慕容畫樓一眼,低喃道:「怪事,你快趕上諸葛亮了,什麼都讓你算準了……」

    那呢喃里的親昵與淡淡喜悅,畫樓沒有注意,白雲歸卻自己微怔。

    她走過去,開了書房的門。白雲歸瞧著她素手搭在深棕色門把手,掩映肌膚勝雪;那株冰綃絹做成的絹花酴醾綻放,異樣妖嬈。

    白雲靈進來,眼睛微紅,說話有些急:「大哥,大嫂,你們不知道……五哥跑出去了……」

    畫樓忙拉了她坐下,掏了帕子給她拭淚,柔柔安撫道:「別哭別哭,到底怎麼一回事?」

    白雲歸抬眸瞧著她們。一切明明在慕容畫樓的預料之中,她卻好似驚詫不已,表qíng語氣恰到好處,讓白雲歸覺得她十分有趣。

    這樣的孩子……

    白雲靈抽噎道:「大嫂,你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混帳事……我去找他,說了一句他就不耐煩,還說他當時喝醉了……我再說,他就跑了……陸冉聽到,氣得拿著剪子戳自己,我和林副官拉了半天,才接了剪子,還劃了我……大嫂,你瞧我的手……」

    她棉柔手背,雪白無暇肌膚上,一條淺淺血痕。血已經凝結住了,可看著依舊讓人心疼。

    畫樓哎呀一聲,眸子微潤:「怎麼弄得?怎麼還不上藥?」

    原本就有些疼痛,白雲靈又委屈又替陸冉心疼,淚珠子簌簌又滾落,哭道:「我要給你和大哥瞧瞧……你看五哥多混蛋……」

    「胡鬧!」畫樓聲音裡帶著濃濃的疼愛,「女孩子肌膚何等嬌貴,傷了居然不上藥,等著給我們看?要是感染髮炎了,就像你腳上肌膚一樣,穿玻璃襪都不好看。手上可遮不住……」

    白雲靈單純,可是極其愛美,腳上的傷是她心頭痛楚,聽到慕容畫樓這話,淚珠子滾落得更加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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