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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蘇瑩袖瀅眸斜飛,笑容微帶澀意:「雲歸,你一直聰明,昨日又盯著畫樓的模樣瞧,自然能猜到幾分。」

    「因為我知道,半承的模樣沒有繼承他父親一分,全部遺傳了他母親的……同父異母的兄妹有五分想像,有些怪異……」她問的毫無保留,白雲歸也不好再故意不談,卻又怕不甚說錯什麼,句句斟酌。

    蘇瑩袖胸口那溺水般的滯迫尷尬似乎放下,卻也不願意多提往事,一語帶過:「當年的事qíng,一言難盡,自然跟畫樓的身世有些關係……他們兩個人那樣像,瞞不住熟人……不過都這麼多年了,恩恩怨怨,如chūn夢無痕了。倒是你,這些年有這樣成就,我真替你高興!」

    白雲歸緩笑,勸她吃菜,然後又說了些兒時舊事,道:「那時我從京都直接去了德國,回國後投身軍中,五年後才回霖城。第一件便是打聽當時京都念書舊伴的近況。先聽到慕容半承娶了陳家三小姐,我錯愕不少。記起他跟我說過,此生非瑩袖不娶。也想詢問你的。可是當時家裡正急著趁我探親的假期,為我說媒。我怕問起你,讓家人誤會,亂點鴛鴦,害了你,就忍住了,想著等下次回去再說。可是年底的時候,將軍被害,我就被迫南下,而後就留學日本……再回到霖城,已經是八年後了。這麼多年,我料想你定是嫁了,再拿你的娘家閨名去問,只怕不易;就算問出來,也會惹些不雅的非議……我真是沒有想到……家裡知道我們小時候玩的好,怎麼替我娶畫樓的時候,沒有說半句你的事qíng?」

    「大約是以為你忘了,或者他們忘了……我是慕容蘇氏,再也不是賴在白家族學裡蹭書念的小瑩袖了。說那些往事,對你對我對畫樓,都沒什麼好處,大家便閉口不提吧?」蘇瑩袖笑了笑。秋風潛入,她鬢頤微涼,眸子卻更加清亮了。

    她父母早亡,三個哥哥各自成家立業,對她關心甚少。她原本就是老來子,比最幼的姐姐都小十歲……六七歲的時候,她大病一場,家裡卻只有丫鬟老媽子陪著她,兄嫂不管不問。最小的舅舅看不過,就把她接到家中照料。

    外祖家原本也是大戶,後來凋零得厲害。小舅舅功名不成,又窮酸的厲害,白老爺子心疼讀書人,讓他在白家族學裡教書。

    那時的白家,門風已經算開放的,族學裡不少女學生。

    蘇瑩袖有次給舅舅送傘,去了白家族學,瞧著那些念書的小姐們,羨慕極了。而後偷偷跑去幾次,就遇著了跟她年紀相仿的白雲歸。

    知道她喜歡念書,白雲歸就跟白老爺子說了。

    白老爺子慡朗一笑:「既然是先生的外甥女,就一起念吧!」

    就這樣在白家族學裡混了三個月。後來大哥上京都,便將她接了去,就離開了白家。幾年後定居京都的大哥送她去教會學校念書,在那裡又重逢了白雲歸等人。

    白家族學裡的幾個孩子很頑皮,他們都會笑著喊她:「小瑩袖,明日過來幫我們洗衣裳唄……」

    「小瑩袖,食堂的飯難吃死了,你從家裡帶些好吃的來吧……」

    那個年紀的男孩子又懶又貪嘴!

    但是想起兒時的幫襯,她倒是沒有拒絕過。跟白雲歸更加是言談投機,便比旁人要親熱幾分。

    就連偷偷跟霖城老鄉慕容家的大公子慕容半承愛戀,她都告訴白雲歸。

    倘若白雲歸沒有出國,當年出事的時候,也許會有一個哥哥幫襯她,她也不至於最後走到那一步!

    不過,回想這些年在慕容家的歲月,也是美好的。老爺子對她真心,敬重她,處處替她考慮。她從小沒有父愛,倒是真的沒有嫌棄過老爺子年紀大了。老爺子跟她做了四年多假夫妻,生活上無微不至關心她。

    後來倒是她主動的……

    年紀差那麼多,卻是鶼鰈qíng深,愛意綿綿,她自己也意外。若不是親身經歷,她是不信的。

    後來老爺子說把慕容畫樓嫁到白家去,只說白老爺子知道當年的內qíng,會替他照顧畫樓,還會替慕容家保住顏面,是最好不過的。就是白雲歸年紀太大了,委屈了畫樓。

    她記得自己當時說:「看緣分……老爺娶我的時候,比白雲歸還要大呢……我們不也是很好?」

    老爺子當時頗為感動。

    往事原來這樣一幕幕清晰。

    他們吃過飯,又跟白雲歸說了些兒時玩伴的事qíng。

    直到電話響起。

    白雲歸接了電話過後,臉色鐵青。他qiáng撐笑意跟她說要出去一下,便帶著近侍急匆匆走了。

    第62章 撫養

    在醫院見到無言,慕容畫樓驚覺跟自己想像中一模一樣:臉頰消瘦蒼白,鼻樑上架著玳瑁眼鏡,下巴鬍子邋遢。

    見白雲展進來,他微微而笑,眼眸慵倦而不羈。

    目光從慕容畫樓身上掠過,略微錯愕。

    白雲展忙給他們介紹:「這是我大嫂……這就是你崇拜的無言!」

    慕容畫樓落落大方道了一句你好,然後問傷口如何了,什麼時候可以出院等語。

    無言也一一答了。

    「那日夫人槍斃政府要員,又高昂陳詞民主與自由,在下言猶在耳!」無言的讚美倒是qíng真意切,「將門夫人果然英武,巾幗不讓鬚眉!」

    英武一詞,讓慕容畫樓惡寒,她笑容款款:「我也是bī急了,一時間腦袋發熱。督軍在養病,整個俞州又亂了套,我也就手足無措了,殺人只是一時魯莽。真當不起你的讚美!」

    無言笑稱她謙虛了。

    三個人又各自寒暄了幾句。

    最後,慕容畫樓道:「……無言先生針砭時弊,言辭犀利,我一直佩服您的大膽與睿智。只是您對白督軍的評價,我並不是很贊同。新聞界看到的是那個人前的他,無言先生可了解背後他做了什麼?」

    白雲展唇角浮起譏誚。

    無言則眸色深斂:「那白夫人說說,白督軍人後都做了什麼?」

    她雋雅眉目閃過浩然之氣:「功過自有後人評!比如這次無言先生遭遇暗殺,我並不認為是白督軍所為……」

    白雲展沖她使眼色。

    無言卻淡淡笑了:「我也不認為!在俞州,除了我,誰敢罵白督軍?我若是死了,新聞界定會認為是白督軍以泄私憤,對他的名聲大有損益。白督軍從一個小小協統,成就今日一方霸業,可見他不是一個愚蠢的人!」

    白雲展聞言,微微錯愕:「是……是嗎……」

    他這樣神態,略帶憨厚與尷尬,惹得慕容畫樓與無言都笑了,剛剛緊繃氣氛一瞬間鬆懈下來。

    告辭的時候,無言對慕容畫樓道:「無言的筆並不是廉價的。倘若無言覺得白督軍已經無可救藥,我定是不肯làng費筆墨去攻訐他……」

    慕容畫樓與白雲展皆是一愣。

    回去的時候,白雲展還問她:「無言說的,都是真的嗎?」

    她微詫:「你是指哪一件?」

    「遇刺那件……可是人家都是白雲歸下的手……」白雲展茫然瞧著慕容畫樓。深秋驕陽嫵媚,透過玻璃窗,灑在她玲瓏頸項。雪色肌膚閃過白玉色的光澤,青絲微垂,繚繞迷人。

    只聽到她聲音含笑:「自然是真的!五弟,你要想成為一個傑出的報人,像無言那種,便應該有自己獨特的思考方式。人云亦云是大忌!」

    白雲展偏過頭,一時間怔怔。

    她拉過他的手,冰涼指尖覆在他的手背,似上好的綢緞般涼滑,嗓音更是蘇軟:「你讀新時代的書,道理比我懂得多。但是你被督軍抓來,就對他存了偏見,反而蒙住了雙眼。我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但是這些年,原本貧窮的俞州如今繁榮昌盛,比老城霖城還要繁茂,難道不是他的功績?他若是只顧財色,只顧權勢,俞州的經濟便會被他爭權奪利的私心榨gān,如何會有今日的顯達?」

    白雲展眉心蹙了蹙,沒有像往常一樣反駁她。

    「無言的事qíng,你已經知道是誤會了吧?那麼你同學的事qíng,你準不準備讓督軍幫忙?」慕容畫樓斜睨他,緩緩而笑。

    他倏然轉眸,目光兇狠:「他查我的私事?」

    她失笑:「是我查的!你又砸東西,又離家出走,我擔心你,才去查你的私事!」

    他狠狠奪過手,怒指她:「你才來俞州幾天啊,怎麼就學了官僚的跋扈?你知道不知道,那是我的隱私!你憑什麼查我?我是個人,又不是你們手裡的棋子……」

    前排的李爭鴻有些聽不下去了,出聲道:「五少,您若是肯告訴夫人,她何至於私下裡去查?您若不是她的親人,她何苦費時費力去查您的事?您以為查到這些,不需要功夫人脈嗎?」

    「李副官!」慕容畫樓呵斥他,聲音里透出一絲嚴厲。

    李爭鴻便不再開口。

    而白雲展的臉色變化莫定,半晌不語。

    「督軍已經派人去杭州斡旋,會儘快把你的同學救出來……」慕容畫樓歪著頭,笑嘻嘻伸到他的面前,「這份恩惠,你要不要?」

    他伸手推開她的臉,神色不虞。

    「誰知道是不是客套話!」白雲展語氣輕了一分,依舊故作qiáng悍,「等救出來了,我再謝她……」

    時間已過十二點,官邸應該開飯了,回去不一定能趕上,他們便去了城中的飯店吃了一頓。然後慕容畫樓又去買了些許布匹,回頭給慕容太太和白雲靈做幾套旗袍。

    而後又去酒肆,買了兩支紅酒。

    回到官邸,日已偏西,樓前那一整排木棉樹高大矗立,稀薄日影里生煙,裊裊似誰的倩影。

    家中只有慕容太太。白雲歸急匆匆出去了,白雲靈帶著慕容半岑看馬戲,至今未歸。

    她似小孩子獻寶一般,把新買的布匹給慕容太太瞧,還拿了一匹湘竹湖絲chūn縐稠不住往她身上比劃:「媽,您穿這個頂好看……」

    她神色雀躍,像個小孩子,白雲展在一旁道,「這種顏色的料子,只有親家太太這樣的氣質才配得上。」

    濃郁的青翠映著慕容太太的雪膚,閃爍瑰麗光芒,她平靜而雍容的眸子生出咄咄bī人的瀲灩。歲月似乎不曾踏過她的生命,年近四十依舊這般窈窕婀娜,比少女多了分成熟韻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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