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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好些了。」慕容畫樓回眸,「咱們等會兒再回去吧。我不會跳舞,在那裡頗不自在……」

    不知是銀霜亂了他的心頭,還是海水媚了她的眸子,李爭鴻覺得她此刻難得的嬌嫵。剛剛好似美玉蒙塵,如今才放出華澤。「那夫人你冷不冷?屬下叫人給你拿件衣衫,別被海風chuī了……」

    慕容畫樓撲哧笑起來:「傻子,這都什麼季節了……」

    一句傻子,好似心愛女子的嬌嗔,李爭鴻心頭一凜。回神時,才覺得自己褻瀆了她,心尖被絲線纏繞,越發勒緊,血痕累累。

    他不好意思咧嘴笑。

    輕風縷縷,身後有腳步聲,緩慢滑過。

    慕容畫樓聞到了紫羅蘭的芳香,跟餐廳時白雲歸身上的味道相仿,不免轉頤去瞧。

    是一年輕女子,猩紅絲綢旗袍被風chuī得微揚,曼妙身軀如水紋般dàng漾。頭上戴著軟呢罩黑色面網的低檐帽子,看不清面目。那絲網上墜了一顆血色寶石,跟她烈烈紅唇相映,妖嬈嬌媚。

    她伏在離慕容畫樓不遠處的欄杆,玉白素手拿出煙盒,青灰色香菸夾在紫色指尖,卻忘記了帶洋火。

    那女子閒閒側臉,便瞧見了慕容畫樓身後的李爭鴻。黑色面網後幽深眸子轉了轉,她舉步過來,問道:「有火嗎?」

    聲音清冽慵懶,與她指尖的香菸一般頹靡。

    李爭鴻雖然不抽菸,卻帶著火,這是跟在白雲歸身邊多年的習慣。見她這樣瞧著自己,李爭鴻很不自在,上前給她點燃。

    點點星火,裊裊輕煙從她艷紅唇瓣逸出,氤氳出灼灼的譎瀲。

    李爭鴻不喜這等風塵女子,又怕慕容畫樓被煙氣嗆著,便道:「夫人,我們回去吧……」

    那女子聽到夫人二字,上下打量慕容畫樓一眼。雖然看不清她的qíng緒,卻也覺得她目光孤傲放肆,對慕容畫樓很不敬重。

    李爭鴻心裡微惱。

    「紫羅蘭的香水很好聞……」慕容畫樓突然道。這女子手上雖然素白,卻能瞧見三兩條淡微傷痕;手臂纖細潔白,抬起的時候異常結實。

    這女子是受過訓練的。

    她還跟白雲歸相識。

    「多謝。」那女子噴出輕霧,淡淡道。

    正好回去舞廳,便迎面遇上了雲媛。駝色披肩相映雪膚,莊重里亦掩不住風qíng款款。

    「夫人,陪我去補補妝可好?」雲媛瞧見慕容畫樓,笑語親切,不經意抬手拂過自己的鬢角。

    慕容畫樓瞧著她髮絲整齊,須臾才發覺是自己的鬢角被海風chuī散了幾縷。淡淡微笑:「好,我的妝也花了……」

    洗手間旁邊的休息室,在甲板下面一層。沿著木板樓梯,李爭鴻走在前面,雲媛挽著慕容畫樓並肩稍後,後面跟著雲媛的近身侍從。

    休息室在走廊盡頭。素白牆壁上,掛著法國油畫,濃墨重彩點綴走廊的單調。一路上有些小小房間,卻是緊鎖鐵門,上面寫著什麼雜物室之類,大約是閒人免進。

    雲媛輕輕撩撥耳畔的鑽石耳釘,不著痕跡將它摘下,隨手丟了,就聽到一聲輕微叮噹響動。

    「啊,我的耳墜子掉了……」雲媛失聲驚呼。

    那耳墜子不徐不緩,滾入雜貨間的門fèng底下。

    慕容畫樓沒有抬眸瞧她,心中很覺得好奇:這耳釘滾得也太有技巧了,好似故意丟過去的。

    李爭鴻與雲媛的副官都過來幫忙尋找,卻見門fèng間一點細緻微光,怎麼都夠不著。

    「你去找管事,讓他們開門,把耳墜子給姨太太找出來!」李爭鴻對雲媛身邊的副官道。

    那副官連忙轉身嘟嘟跑走了。

    迎面過來一名男子,身著金色制服,是伯特倫號上的招待。見雲媛急了,便道:「太太,需要幫忙嗎?」

    雲媛眼波一瀲,道:「我的耳墜子掉在這裡了,拿不出來……」

    那人笑了笑,從口袋裡掏出開香檳的起子,緩緩跪在地上,那起子慢慢伸入門fèng里,半晌卻都弄不出來。

    去洗手間的人來人往,都在打量到底怎麼回事。

    雲媛好似難堪,便道:「不必了……等管事來開門吧!」

    那招待緩聲笑了:「太太不知道,法國的管事可拖沓了,半晌都來不了。您等等,我這快夠到了……」他話音剛落,切割完美的大顆南非水鑽耳釘從門fèng里緩緩拉出來。

    雲媛鬆了一口氣。

    那招待拿起耳釘,諂媚jiāo到雲媛手裡:「太太,這樣的鑽石耳釘貴重極了,您得仔細……」

    兩人手掌一接,慕容畫樓瞧見一抹異常。

    雲媛接過耳釘,慎重將其包裹在掌心,貼在胸口道:「總算找了回來……」

    正常qíng況,應該拿在眼前瞧瞧是否有損壞的,那麼貴重的耳釘!

    雲媛卻藏在掌心裡。

    慕容畫樓便肯定了剛剛自己沒有瞧差。那招待雖然極快,她還是看見他將另外的一個小小東西順勢塞入雲媛手裡。

    李爭鴻給了那招待賞錢,他高興而去。

    金色制服因為剛剛跪下時,後皺微起,左側腰間好似鼓起一塊。那裡,很適合藏槍。

    帶槍的招待?慕容畫樓心底好笑。

    自始至終,雲媛都捏著手掌,一直到她進入洗手間!

    湊巧掉了耳釘,湊巧那個招待路過……

    這姨太太……對白雲歸應該有所隱瞞吧?

    第34章 刻薄

    回到衣香鬢影的舞廳,白雲歸身邊圍繞數人。

    兩名男子,一人微胖,笑眯眯的樣子和藹可親,卻又令人不能小窺;一人中等身量偏瘦,咖啡色西服熨帖,裁剪合度。還有一名妖嬈女子,便是剛剛在欄杆那裡遇到。

    她的帽子已摘,濃密青絲捲曲散落肩頭,乍一瞧婉約婀娜,觸及那雙眼睛,便又心下戚戚。

    這女子清冷,不同於容舟的故作冷漠。她的清冷便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傲氣與高貴,冷得叫人不敢直視。

    白雲歸笑著給他們相互介紹。

    微胖男子是俞州商會會長金肆發,偏瘦男子是香港富商潘公紹,那女子是潘公紹的姨太太紅瑜。

    「今日亦不曾想到會在此處遇到督軍,未備見面禮,還望夫人與姨太太見諒……」潘公紹口音帶著南洋味,也頗為好聽。

    「無需客氣!」白雲歸接話道,「雲媛,你前日不是還說香港的珠寶鑽石,潘家銀樓的最好嗎?這位便是潘家銀樓的少東家……」

    慕容畫樓垂眸靜立,好似無存在感。直到感覺雲媛的手指捏緊發白,她才抬眸去瞧。

    雲媛眼底瀲波dàng漾一瞬,已快速恢復平靜,絲毫不動聲色:「早就聽聞潘家生意都是少東家力挽狂瀾,才有今日輝煌。潘少真是年輕有為……」

    潘公紹忙笑:「姨太太過獎了。您喜歡我們家的珠寶?正好這次有帶些過來,就在我的住處。姨太太可賞臉去瞧瞧?」

    雲媛心下愕然,雖然極力克制,卻雙手打顫。

    「潘少一下船就住在伯特倫號上,大致是嫌俞州的賓館寒酸破舊……」白雲歸笑道,「他在四樓有客房。你們都去瞧瞧吧,倘若喜歡,就都挑上兩件。他親自帶過來的,可是潘家最珍貴的收藏,市面上買不到……」

    潘公紹忙道督軍笑話了,還跟雲媛與慕容畫樓解釋道:「這伯特倫號,雖然是法國人的生意,卻有家父一半的股份……」

    不成想還有這等隱qíng。

    「姨太太與夫人可願意去瞧瞧?我這次著實帶了不少……」語言之中,對雲媛與慕容畫樓巴結得緊。也是qíng有可原,畢竟俞州是白督軍的天下。想來此地做生意,定要巴結權貴。

    可雲媛為何緊張至此?慕容畫樓不禁抬眸去瞧白雲歸的神色。

    他臉上笑容淺淺,犀利目光微匿,平靜無波望著她們。

    看到慕容畫樓瞧他,他便笑道:「夫人也去瞧瞧。潘家的珠寶內地沒有,倘若有好的,多拿幾件,過段日子回去好做人qíng……」

    要送她回去嗎?

    慕容畫樓溫順低頭:「多謝督軍!」

    一旁的姨太太紅瑜突然抿唇,輕笑道:「督軍,您這小媳婦真可愛……老夫少妻,內地的男人都喜歡這樣嗎?」

    潘公紹臉色驟變,呵斥:「紅瑜!」

    紅瑜恍覺剛剛在甲板上遇到的慕容畫樓與此刻的緘默女子不同,不免就好奇打量她,蘇眸里閃爍挑釁。大抵姨太太與正室都會天生成仇吧?

    白雲歸眯起眼睛瞧慕容畫樓。老夫少妻,倒是一段香艷佳話,只是她似乎太年幼了,怯懦的像個孩子一般躲躲閃閃,風流qíng事也變得無趣了。

    「紅姨太太很漂亮……」慕容畫樓低聲喃喃,溫軟清透,「香港是新派社會,但是風塵女入豪門做妾,倒是跟內地一樣呢……」

    瞬間寂靜。

    這句話波及頗大,連八面玲瓏的雲媛也一瞬間變臉。一入風塵,此生便打上這樣烙印,哪怕修得正室席位,身染塵埃卻一生洗不gān淨。

    潘公紹瞠目結舌。白雲歸的姨太太也是艷名遠播的歌女,夫人這話,到底是因為紅瑜的挑釁不快還是趁機給姨太太立規矩?

    不顯山不露水,安靜站在一旁,靜觀四方動靜。關鍵時刻卻一招致命,這女子頗有些古時大戶主母的氣度。潘公紹訕訕,不知道應不應該接話,左右為難。卻聞白雲歸哈哈大笑。

    「真像個孩子,一點虧都不肯吃……」他朗聲笑道。

    眼刃卻似刀鋒落在慕容畫樓臉上,卻見她眼眸清澈望著他,好似不懂他的鋒利。一般人被他這樣瞧著,都是膽寒生怯。她卻揚臉輕笑,仿佛兒時做對了一點小事得到父母的誇讚一般。

    秀眉似遠山青黛,唇邊笑意卻好似火焰,肆意燃燒出烈烈的風流姿態。

    白雲歸微蹙,卻依舊在笑,眼眸也淡了幾分。

    「紅姨太太一晚上都不愉快,肯定是怪潘少只顧談生意,忘了跳舞……不如這樣吧,潘少陪夫人與雲姨太太去看珠寶。督軍呢,就請紅姨太太跳舞……」商會會長金肆髮長袖善舞,此刻出面打了圓場。

    「這倒也不錯!」白雲歸沒有架子,紳士地沖紅瑜伸手,邀請她共舞。

    紅瑜這回倒是沒有任xing剝督軍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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