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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8:21:48 作者: 15端木景晨
手腕一緊,白雲歸將她牢牢攥住,濃眉微擰,最終無可奈何:「……雲媛!」
「我在……」她卻笑,笑容婉約,完美無懈可擊。下一瞬,白雲歸腰間配槍已經在她手中,烏漆漆冰涼槍管指住他的額頭,她卻失聲笑了,「恩客,你何日再歸?」
他眼底浮起怒色,劈手將她的槍下了。
她卻轉身,一杯牛rǔ潑在他臉上。
白雲歸終於被觸怒,雪白桌布猛然一掀,杯盞滾落在地,碎片四濺。他將她推到在桌台上,她的紅衣襯著粉白色桌面,妖嬈如午夜盛開的繁花。白雲歸的吻狠戾落在她柔潤紅唇,兩人抵死纏綿。
李爭鴻當時面紅耳赤,慌忙退了出去。
第二天,雲媛便搬進了督軍官邸!
雲媛便是這樣的女子。
往後的日子,也經常見他們吵架。雲媛在外人面前,溫柔婉約;可是在督軍面前,她十分任xing,一絲不快便拔槍相對。白雲歸脾氣極壞,她的脾氣卻更加bào躁,最終總是他低頭求饒,她才肯罷休。
愛一個人,大抵才能包容她的喜怒無常吧?
倘若是以往,李爭鴻會覺得,人間佳侶應該是他們這樣的。
但是慕容畫樓到來,似乎讓他心中的那碗水失衡了。
慕容畫樓跟雲媛不同,她不善jiāo際,也不洋派。雲媛看聽歌劇、看電影,她卻只愛聽戲;雲媛愛洋裝、旗袍,彈一手嫻熟的鋼琴,她卻只愛穿著老式斜襟衣衫,依依呀呀拉著難聽極了的二胡;雲媛在人前八面玲瓏,她卻顯得笨拙木訥;雲媛在督軍面前撒嬌妄為,肆意享受寵愛,她卻連丈夫的面都不曾見過……
如今,北上的雲媛又回來了。
李爭鴻微微閉目,心中隱約燒灼:慕容畫樓應該如何自處?
……
回到督軍官邸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客廳里水晶燈依舊亮著,發出絢麗光芒,燈光將門前水池照亮。一條錦鯉騰起波紋,泠泠水聲更添夜的孤寂。明明是盛夏,李爭鴻卻有寒意劈面的錯覺。
檐下風起,一串風鈴簌簌。垂簾微卷,依稀可以看清客廳沙發上孤坐的單薄身影。
六小姐並未歇息,她一直坐在客廳里,臉上淚痕未gān。
見他回來,白雲靈躍起,語急道:「李副官,有沒有我大嫂的消息?」
李爭鴻忙笑道:「六小姐別急,有消息的……督軍說已經尋到了夫人與李六少,他們被人捋出了俞州城,被督軍的守軍攔截下來。李少爺受了傷,留在當地醫院治療。夫人無事,倘若不用照顧六少的話,大約明日下午就能回來……」
他也不是不善於說謊的人。
只是不知道為何,他對面慕容畫樓那雙眼睛,好似無處遁形,一句謊言能說的漏dòng百出。可是在白雲靈面前,他張口便來……
白雲靈拍拍胸脯,眼淚頓時落下來:「感謝主!」
第24章 逃生
油輪底下的暗室里,燈光盈盈如水,李方景不停說話,試圖轉移慕容畫樓的注意,驅散她的恐懼。他溫柔嗓音縈繞耳畔,她嫻靜氣息幽靜如蘭,時間滴滴答答,猶如舞步迴轉前進。
慕容畫樓突然道:「此刻,大約快十二點了吧?」
李方景微微思量,才道:「只怕一點多了……你若是累了,枕著我的大腿睡會兒……也許明晚,你要一個人在這裡了。」
他聲音雖輕,她卻聽得真確。明天他是回不來的,他心中早已猜到,卻依舊若無其事同她說笑。
心間如繁花鋪滿,碧樹郁蔥,枝影搖曳。
迭迭垂眸須臾,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淡淡笑了:「我想回去睡……督軍府的chuáng特別軟和。就算枕著你的腿,只怕這鐵硬的艙板亦睡不踏實。我對吃喝、睡眠都特別挑剔……」
李方景便想起她品酒的模樣,微微眯起眼睛,像一隻波斯貓。
「……那可能要挨到明日,也許後日……他們不會害你,畢竟俞州如今是白督軍一手遮天。可能明日或者後日,副官會接你回去,你別怕……今晚麼,我的懷抱借給你……」他說得孟làng,聲音卻異常恬靜。
胸口微緊,淺顯詞句里也透出他的關懷,慕容畫樓頓了一瞬,才道:「……我想今晚回去的……方景,你可善於游泳?」
李方景點點頭:「原本就會些,後來在德國上過專門游泳課,應該算是善於吧?你在想什麼……」
慕容畫樓狡黠一笑:「我在想,今晚要回去……睡覺是大事,我不想委屈自己!」
聽到這話,李方景才微微自責,嘆了一口氣。正要說什麼,卻見她從旗袍底下抽出輕巧手槍,通體烏金,鑲了一顆血色瑪瑙石,落在她蔥白掌心。
驚愕間,不免又瞧向她的旗袍。玉腿纖細筆直,腰間曼妙,正是青chūn如繁花錠放的年紀。
她卻揚手,扣動扳機。
李方景愣神,耳邊輕微響動,一道道紫色光芒從她指尖迸出,刺入鐵板船艙。那根本不是子彈,而是光束。那些輕響,好似紫色琴弦斷裂,檐下水滴如注,一寸寸在鐵板船艙泅開。
他尚且不明所以,船艙上被她手裡詭譎手槍打出一條兩米長的線,海水見fèngcha針,蜂擁而至,好似絲綢鋪滿濃郁的黑夜,透過她手裡光束的紫色光芒,形成彩色幻境,如雨後斜掛碧樹繁枝的虹。
手形微變,衝著豎直方向,又是一陣迅捷的遊走,鐵板船艙又是一排孔。大約一米左右,海水受力,猛地衝破了艙板,陋室頓時半腰身的海水,還要不停湧入的。
李方景只顧望著她的背影,沒有回神。水絲將她髮髻衣衫打濕,耳後肌膚越發白皙,玲瓏側顏jīng致,身姿纖柔,只是眼神頗為認真,好似在jīng心雕琢工藝品,倨傲下巴繃緊,卻被海水潤透。
她原本可以等,等到明日,或者後日。
但是他不能……
胳膊已傷,再下去會平添傷痕,他會多吃些苦頭。他眼底的瑩瑩碎芒,讓她心底砰然而動。選擇了相信,選擇了維護,直到冰涼咸腥海水打在臉上,才驀然清醒:會不會太衝動了?
他是政客,真的值得相信嗎?
尚未回眸,他已經將她摟住,海水快要沒入胸口。他臂彎有力,淡淡體溫透過來,畫樓心底澄澈。一念之間,心路早已花影搖曳。從未如此任xing過,今日便任xing一回,又能如何?
明明是冰涼的水底,他摟住她的腰,卻好似衣香鬢影,鮮花著錦的宴會。觥籌jiāo錯之際,他凝望她,心底某處隱秘qíng愫,絲絲泅開,蔓延至喉間,吐出她古詩般的名諱:「畫樓……」
一語未落,便被漫天海水淹沒。苦澀滋味侵入舌尖,味蕾全部都是咸腥滋味,才回過神來。
油輪已經被她怪異的手槍打出一大很大的dòng,海水差點將對面的鐵門衝垮,兩人已經被浸泡水裡。她的鬢絲全部撒開,如輕羅漫捲,絳紫色旗袍泛著銀光,與青絲的柔滑相映。
良辰美景,不如這瞬間烈烈奪目的風qíng。
李方景愣住,這才摟住她的腰,拔開水波,奮力向水面划去。
慕容畫樓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之際,終於瞧見一絲靡麗燈火。月至中天,清澈瓊華照得黢黑海面波光粼粼。海鳥歸巢,天空寂靜,唯有白làng追逐沙粒的輕響。
他們身後一艘巨型油輪也安靜了,兩三點橙色光芒灑在海面。
素光清輝里,一條水波堪堪被破,兩人身影漸漸遠離那艘油輪,沒入無邊的茫茫水色中。
上了岸,才知道是西南的海灘,此處里離碼頭很遠,一路上荒涼昏暗。兩人身上輕攏月華,好似披了霧紗。慕容畫樓仿佛累極了,腳步微微踉蹌,李方景怕身後有追兵,索xing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裡,挾持她快速前行。
她旗袍貼身,近乎透明,婀娜柔軟腰身便在他的臂彎里,好似一段織錦,更似一泓清泉,涼yīnyīn的,緩緩流過他的手臂,伴在他的腰側。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想起了桃花釀,灼烈中帶著清香,一縷縷侵入心田,隨及填入四肢百骸。
「畫樓,你堅持一會兒,往東邊走大約半個鐘頭,便能到西郊。我家在那裡有處別苑,我們就安全了……」李方景見她身子似乎越來越軟,不免擔心道。
殊不知她並不是因為這個。
身上濕透,盛夏的夜風也是微涼的,他的溫暖卻將她攏在方寸之間。極力遏制自己,卻仍心跳甚急,仿佛誰在心旁,舞動手鼓。身子不自覺蘇軟,腳步一踉,被他誤解了。
耳根燥熱,她順從點頭道:「我能堅持……」
月色葷晦,四周皆影影綽綽。似乎聽到一些不能確定的聲音,好似他的心跳。素淡夜幕,一瞬間遮蔽了尷尬,曖昧如水袖輕揚,撩撥在匆忙的腳步間。
遠處終於有了昏huáng燈光。
路燈下飛蛾嬉戲,漸漸能看到房子。
慕容畫樓與李方景皆鬆了一口氣。他從一開始便在打算如何從這次鬼門關逃生,最後沒有想到,卻是用這樣的法子。
她的眉眼,越發迷離起來。
第25章 沉
座鐘針擺剛剛敲過六下,早上六點了。天際泛白,片刻便是一片暗紅色的光澤。俞州夏日的早晨依舊清涼,晨風裡院中紫薇樹簌簌,老樹虬枝頂端,火紅繁華如雲錦,清香遠溢。
雲媛身上披著水色薄稠睡袍,斜斜依偎在茜色窗簾後面,手裡把玩窗簾的蕾絲邊下垂著的長長流蘇穗子,濃密黑髮鬆散在肩頭,稍有凌亂,那雙烏漆眸子卻盯著外面,冷冽瀲灩。
大約半刻鐘,門前響起了汽車聲。女傭慌忙去開門,一個修長筆挺的身影從深藍色奧斯丁汽車裡出來,皮鞋逞亮,督軍常服挺括,下巴微揚時異常倨傲。歲月在他臉上留下風霜,依舊遮掩不住他丰神磊落,氣度不凡。
雲媛微笑,啪地一聲將手裡的流蘇穗子扔了,從chuáng頭古檀木柜子里掏出自己的手槍,咔嚓一聲,子彈上膛。
白雲歸推開那扇雕花木門,便瞧見她坐在窗台,手裡端了一杯紅茶,添了牛rǔ,異常清香。
他故意咳了咳,她卻充耳不聞。
「越來越不懂事了,我來了一杯茶都沒有……」白雲歸尋了一個台階下,姿態放低。
「有好茶也不會給你吃的……一大清早攪人好夢,真是討厭!」雲媛聲音微沉,越發撩撥心弦,眉梢微翹的鳳眼流露出一絲嫵媚,「前日不是說,再也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