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2023-10-01 07:48:41 作者: 清風不解語
    吟風樓二樓有位黑面壯士一躍而下,幾步疾飛,虎虎生風,追上前方一個倉皇鼠竄的身影,將他拎到酒樓門口一個哭天搶地的老漢面前,「把錢袋還給這位大爺!」

    老漢失而復得,喜出望外,拉著壯士衣袖連聲道謝。

    「瞧,武林人士齊聚京城也不全是壞事嘛。」

    兩個儒生打扮的青年坐在酒樓靠窗處,目睹這一切。說話的正是其中看起來較為瘦小精明的那一位,而另一位則顯得風神俊秀氣度不凡,他輕笑著搖頭,指了指酒樓另一隅。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跟你拼了!」「怕你不成?拔劍吧!」

    頃刻間,桌椅四分五裂,塵屑飛揚,劍氣縱橫,好不熱鬧。店中無辜百姓四處逃竄,其他武林人士則是面不改色談笑風生,該喝酒喝酒該吃肉吃肉,只偶爾抬抬手動動腳擋開打鬥中飛過來的東西。究其鬥毆原因,不過是兩人不巧用了同一色同一款的劍穗。恰如女人撞衫也會不慡,只是女人很少也很難爆發出如此具有殺傷力的舉動罷了。

    酒樓靠窗處,兩位青年已不見蹤影,桌下卻傳出一陣噼里啪啦的撥拉算盤聲。

    「一張八仙桌兩條桃木凳一個茶壺兩個茶杯四個碟子,折舊計二十兩!好傢夥!打到扶欄了!五兩!哎喲我艹!誤傷小二了,湯藥費收驚費去晦費精神損失費計五十兩!」

    這見錢眼開的礀態,這見錢眼開的礀態,這隨身攜帶算盤的架勢,舍解東風其誰?

    最後一聲珠響,解東風眼冒精光,「總計二百二十五兩!」

    既是解東風,那被拉著一起蹲到桌下的這位就不難猜了。

    公冶白看了一眼算盤,「不是七十五兩?」

    解東風正色,「有協議在先,若損壞酒樓公物則以三倍償。」

    眾所周知,解東風迎娶謝依人那場婚宴不僅搜颳了眾人的紅包,開了由酒樓代辦喜宴的先例,更是舀下了半個吟風樓。故而在得知武林大會要在京城召開之後,他除了隨大流意思意思勸諫了下皇帝之外,就是著手吟風樓的迎客攬金大計。每天一邊跟著那幫老臣痛心疾首國將不國,一邊默默算著今天又賺了多少多少錢,什麼時候開分號云云。

    公冶白則不同,近日影閣出了一件大事,導致所有事務都落在他身上。武林人士激增帶來的安全隱患,皇城守衛的重新分配,每件事都煩得他焦頭爛額。饒是如此,見到解東風成功斂財時小人得志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對了小白,你可有兄弟?」解東風突然問。

    「怎麼突然問這個?」

    看他雙眼晶亮盯著他,公冶白心知他又打起了鬼主意。果然聽到他答:「清風的新書,寫你情史的那本《不如不遇傾城色》,前兩日剛定稿付梓,還未上架就已被預訂一空。你若是有兄弟可千萬別藏著掖著,快放出來招蜂引蝶,嘿嘿。」

    公冶白眼中漫上一層笑意,「我有無兄弟,你會不知?」

    解東風眼神一閃,隨即垂下雙目,不知咒了句什麼,嘴裡又咕噥著:「嘁,我跟你很熟嗎?」說著頭一撇往邊上挪,卻撞上桌腳,「唔!」

    公冶白很早就想問了,「我們為何要躲在桌下?」

    解東風捧著腦袋,漫不經心地回:「沒看有人打架麼?我一個弱質文官被誤傷怎麼辦?」頓了下,望著突然伸到他臉側的手,「你幹嘛?」

    問完就見公冶白指間夾了幾根細針,心下一驚。想起什麼,環顧四周,才發現以桌子四腳為界,儼然一道屏障。而屏障之外,早落了滿地的木渣塵屑,碎碗斷筷。是了,這傢伙雖也是文官,卻是個武功高強的文官。哼,又是小白臉又會文又會武,說他是男人公敵都是輕的。

    公冶白無視身旁飽含羨慕嫉妒恨的視線,微皺著眉看著手中接到的暗器,心中隱隱有些動怒。在熙熙攘攘市井之間還如此肆無忌憚,不是糙菅人命是什麼?還好暗器上無毒。眼神沉了沉,他手腕一轉,幾根細針飛射出去,纏鬥中的兩人應聲倒下。

    「哈哈,可以收錢了!」解東風見狀大喜,從桌下鑽了出去,毫不在意眾人的側目。

    看著他神采飛揚打點善後事宜,公冶白眼神緩了下來。歷經三朝,世事變遷,這人卻還是十幾年前那模樣,多好。想到他方才說的新書,又想到照計劃病危垂死的「謝依人」。逍遙茶社報出朝臣借謝依人大做文章之事後,小范應該知道自己被坑了,忍氣吞聲不是她的風格。想到她收集素材時問他的那些事,可以預見,那新書會有多「精彩」。

    這人此刻還將小范當搖錢的寶樹,看到書後該會想掐死她吧?唔,或許會被掐的是他?

    亂就亂吧,這大同年間出了不少荒唐事,多他一件又何妨?

    就在公冶白這廂笑得意味深長之際,隔著一條街的歡喜天門口,范輕波與豐言也在談論同樣的話題,唯一不同的是,這兩人笑得並不輕鬆。

    「十日後書就要上架了,小范,你到時出入小心點。」小氣鬼心眼比女人還小的。

    「豐先生,彼此彼此。」負責審稿的你也逃不了。

    「唔,這些日子無甚靈感,不如四海雲遊一番好了。」反正他又沒簽下什麼賣身契。

    「唔,我與外子新婚燕爾,倒是可以度個蜜月什麼的。」她還從沒去過京城以外的地方呢。

    豐言長嘆了一口氣,理了理寬袍下擺,隨口換了個話題:「聽說你家最近挺熱鬧?」

    這下輪到范輕波嘆氣了,她負手遠目,眼神空茫面容悲愴背影滄桑,「你說那些會武功的是不是都有點問題?居然還賴在我家不走了。一想到周圍有這麼一群男男女女對我家相公虎視眈眈垂涎欲滴,我這心裡就別提有多苦逼了。」

    45似曾相識故人來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講堂中,書生正在教學生唱詩謠。所謂唱,其實更為接近吟、詠、嘆。低沉時如空山古琴,喑啞成傷,卻自有一番遼闊;高亢時欲掛冠拂袖,乘風歸去,渺萬裡層雲。

    如此美妙的聲音,可惜沒什麼人欣賞。院中那群江湖人士正忙著為一代高手的隕落而幻滅著,幻滅著。初次見到書生的人想著「這貨不是天下第二不是天下第二」,而見識過書生性情的則想著「這貨還是老樣子還是老樣子」。

    唯一認真聽的大概就是那位苗族少婦了。

    她皺著眉,嫌棄道:「你們中原人唱歌也唧唧歪歪的,沒意思透了,姑奶奶這才叫唱歌!」說著完全不給人阻止的時間,氣沉丹田,昂首挺胸,引吭就是一首山歌,「太陽出來照苗鄉,金花銀花朵朵開,金花銀花我不愛,只愛情哥好人才~~~~」

    眾人默默望著她,面目凌亂,冷汗滑落。雖說人美歌靚,但這不是唱山歌的時候吧?

    這苗疆七寶教每次派出來的高手也都正常不到哪裡去啊……

    這位少婦名喚陶金金,據說從十二歲初試**之後就閱人無數,二十二歲從良嫁於七寶教教主,二十三歲因意圖弒夫篡位被她們家教主休了,從風壇壇主降級為給教主抬轎子的。七年摸爬滾打終於混成了教中第一高手。此次代教主出征中原武林,意在天下第一。

    書生雖排名第二,但眾人皆知他與人對戰從未用過全力,經常被打敗,卻從未被打倒。多年前的武林大會上金畫師與他一戰,雖然勝了,但事後一個月內受盡內力反噬之苦,他卻安然無恙。由此可見其武功之高深莫測。

    是故,武林中有個共識,打倒銀書生才能算實至名歸的天下第一。

    陶金金得知這些之後便加入了他們尋找銀書生的隊伍,一路同行過來不是嫌棄中原人磨嘰中原食物口味不夠重中原男人假正經,就是在不分場合興之所至地高唱情歌,若不是忌憚七寶教的蠱毒之術,他們老早想合夥把她人道毀滅了。

    「抱歉,打擾一下。」在陶金金唱完一曲要緊接著唱第二曲時,終於有人出聲了。

    書生手持書卷,立於門口,修眉微蹙,「這位夫人,你吵到在下的學生了。」

    陶金金漢語不是很好,這一聽不高興了,「誰是你夫人?」她向來最看不上中原男人,而中原男人中她又最最看不上酸溜溜文縐縐的這款。顯然書生不偏不倚恰好踩中地雷了。

    「你找在下的娘子做什麼?」慣於從字面上理解別人話中意思的書生眉頭皺得更緊了,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防備。這個可疑的外族女子這幾天總找他家娘子套近乎,口口聲聲要拉娘子入教,不知安了什麼心思。娘子正直善良不知江湖險惡,他必須多留個心眼。

    至於他是如何看出他家娘子正直善良的,姑且只能算情人眼裡出西施?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