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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48:41 作者: 清風不解語
意識到這一點,他全身的血氣開始往原本蒼白的臉上涌。
以最快的速度抱著衣物跳下床,手觸到門時又停了下來,他突地折返回床前,想了想,從隨身布包中拿出那支銀簪,放到床頭。
又聞到了那股安人心魂的香氣……
他看到她比他還要蒼白的臉色,還有眼窩下的青痕,心驀地抽緊。那突如其來的情緒太過陌生,竟令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冰涼的手指撫在她的眼下。察覺到她一個瑟縮,他才恍然醒悟自己竟趁人不備在輕薄她!
心下大為震動,踉蹌後退,撞倒椅子也無所覺,狼狽不堪地奪門而出。
躺在床上的人絲毫未覺自己攪亂一池春水,兀自睡去,大夢方酣。
而書生一回到家中就窩進書房,捧著聖賢之書誦讀了個通宵,終於壓下心中的躁動,最後體力不支昏昏然倒在塌上。
「小丫,我覺得夫子已經死了。」
「皮蛋你亂講,夫子明明是睡著了。」
「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哪有人這個時候睡覺的,夫子肯定是死了。」
「才不是!」
「一定是!」
書生就是在這一陣討論他死了沒的聲音中醒過來的。
而當他扶著腦袋爬起來時,包括那個堅持他沒死的小丫在內,原本圍在他榻前的所有孩子都尖叫著「夫子詐屍了」跑了出去。
他沒空去追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他的肚子已經餓得直叫喚了。算起來,昨日清晨去歡喜天買過書之後就遇上那群死纏爛打的傢伙,到現在……大概已經黃昏了吧,快兩天沒吃到東西了。
「這邊這邊!夫子詐屍了啦!」
門外傳來那群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他們又跑了回來,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書公子,你醒啦?」
是秋意姑娘。意識到有個女子在房裡,書生立刻從塌上起來,側著身子整理好著裝,才歉然施禮道:「見笑了。請問秋意姑娘光臨舍下是有何要事麼?」
秋意的臉紅了下,低著頭說:「是這些孩子說今天要來領書本,可是叫不醒你,所以我才來看看。」
叫皮蛋的那個男孩子也跟著說:「是啊是啊,怎麼都叫不醒,我和小丫還以為夫子死了呢!」
叫小丫的小女孩嘀咕了一句「我才沒有以為呢」,皮蛋霸道地瞪了她一眼,繼續嚷嚷:「我們嚇得跑到對面去找范老大,誰知道範老大也叫不醒,小小范還把我們都趕出來,我們就只好去鬥蛐蛐咯。」
皮蛋說得毫無章法,唯一確定的一點就是他沒提到秋意。原來根本就是她自己想來找書生,卻又覺得孤男寡女不方便,於是拉上本來在鬥蛐蛐的孩子們一起,以領書為名,行探望之實。
秋意生得漂亮,又知書達理,一直是青墨坊這牛鬼蛇神之地的一朵奇葩。她心性頗高,一心想找個學富五車溫潤如玉的良人,拒絕了許多男子的求親乃至誤了韶華。她不想淪為范輕波那樣的老女人,所以在十八歲的這一年遇到書生這樣符合她一切想望的男子,焉能不緊緊抓住?
一方面又希望他明白她的心意,一方面又怕他知道後覺得她不矜持。秋意絞著手指偷偷望向書生,卻見他紅著臉,忸怩之態更甚於她。
她以為他終於開竅了,心中又羞又喜,礙於孩子們在跟前,只用那甜得能擠出蜜的聲音道:「書公----書郎,我為你做了飯,在廳中,我……我……我改日再來探你!」說完身子一扭,捧著臉羞不自甚地奔走,蝴蝶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叔公書郎是神馬?秋意姐撞邪啦?」
這時一直低頭臉紅的書生突然抬眼,問:「你說……你們范老大也叫不醒?」
皮蛋心裡有些毛毛的,夫子的眼睛黑黑亮亮的,跟棋巷阿花家的那隻小白狗好像,每次它用這種眼神看他,都是要吃他手裡的肉包子。他退後幾步,想到自己手裡沒有肉包子,心才定了下來,沖他點點頭。
然後他看見夫子抿著唇,臉又紅了起來。這下他徹底糊塗了,他上次舔阿花的臉時她也是這個樣子,原來夫子不是小白狗是阿花嗎?那夫子是被誰舔了哦?不對,剛剛秋意姐也臉紅紅,她又被誰舔了?
還沒研究透誰舔誰的問題,夫子又說話了:「咦?秋意姑娘呢?」
皮蛋皺起眉頭,深深覺得他不該聽老母的話,這個夫子傻傻的,哪有范老大教得好?皮蛋抱著手,很嚴肅地看著這位腦子好像有點問題的夫子,由衷地建議:「夫子你要不要去再睡一會兒?」
書生哪裡知道皮蛋的想法,還道是在關心他,於是靦腆地笑了笑,謝絕了他的好意。
接下來,書生的思路似乎終於正了回來,記起自己為人師表的身份了,開始給孩子們發書。帶著孩子們出書房,要去院子裡安排座位,經過客廳時,看到桌上的飯菜。
「咦?這些是哪裡冒出來的?」
這一回,所有的孩子都學皮蛋抱起手,嚴肅地望著他們這位腦子剛恢復正常好像又出問題了的夫子,異口同聲道:「夫子,你要不要去再睡一會兒?」
書生被這陣勢弄得有些發愣,不明白這群孩子為什麼這麼執著要他去睡覺,他明明已經睡了一整個白天了……
正待要說些什麼,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激烈的吵鬧聲。
「走走走!將軍兒子了不起啊?校尉了不起啊?我家主人不會見你的!你給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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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下第二銀書生...
周子策在門口求見的時候,范輕波剛起床沒多久,正在喝粥。
范輕波實在沒想到他還會來找她,所以聽到他的聲音時心裡一個咯噔,所以她沒有阻止范秉去攔人。昨夜實在發生太多事了,凌晨一睡不醒多多少少也是內心深處想逃避醒來後就要面對一切的現實。可現在避無可避了,即使腦子亂成一團麻還是要做一個了斷。
任他門口吵成一片,她依舊不緊不慢地專心喝粥吃菜。直到喝完最後一口粥,放下勺子時,她腦中已經清明了許多。抹了抹嘴,拎起早準備好的包袱,向外走去。
「吵什麼吵?犯病你在變聲期還這麼愛吼愛叫,仔細你的嗓子!」
范秉一聽到范輕波的聲音,立馬屁顛屁顛跑到她身邊站定,皮蛋那群孩子也爭先恐後地喊著:「范老大你醒啦!」「范老大你沒死啊?」
書生這才發現,其實這個女人也不是那麼不得人緣,起碼三到十三歲的小孩子都喜歡她。
「周校尉。」
疏離的稱呼令周子策微微一震,抬起頭來。
范輕波從未見過他這樣沒有生氣的模樣,仿佛一夜之間老了許多。心中微窒,卻還是綻開慡朗的笑容,將手中包袱遞給他,輕鬆地說:「十日內,歡喜天都不會開店。這裡是十本書,周校尉帶回去,就當是完成聖旨了。」
周子策看了她許久,終於露出一抹心灰意冷的笑。
他接過那個包袱,他說:「我覺得再棘手的問題你總能輕而易舉地解決,以往我總是覺得這是你的特質,聰明又冷靜,堅強又果決。」
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最後只留下冷冷的一句:「如今我才明白,你只是無心。」
關心則亂,而唯有無心,才能這樣果斷地置身事外,快刀斬亂麻。
後來她才知道周將軍宮宴回家就氣得病倒了,而周子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找她的呢?她努力回想他看著她時眼神中是否有恨,卻怎麼也想不起了。
無心嗎?大概是吧。范輕波隨意的笑容變得有些飄忽。
不過,現實不是電影,她的飄忽定格不了不久,就被接下來的狀況打斷了。
「不好了啦!夫子又死了!」
她轉身,就看到跟昨夜一模一樣的情形----書生又躺倒在門口了。頭痛地扶額,天,現在很流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麼?她的生活一定要這麼一驚一乍麼?
事實證明,在皮蛋口中一天之內死了好多次的書生只不過是餓暈了,端一碗飯在他鼻前晃了晃他就醒了。范輕波與范秉排排坐,托腮看著他吃飯,嘆為觀止。
他吃飯的樣子很好看,很優雅,基本是同看書一個姿態的,你決計想不到他餓了整整兩天還為此暈倒過。神奇的是,他的動作明明是一派溫吞慢條斯理,飯菜消失的速度卻是如風捲殘雲,他甚至還有時間在吃飯的空隙對他們靦腆地微笑。
「主人,我沒記錯的話,昨晚這位仁兄滿身都是血要死要活的?」
范輕波心中一凜,神情凝重了起來,「你沒記錯。快,去把門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