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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48:41 作者: 清風不解語
「你這孽子在說什麼!」
「爹你不能那麼說小范!」
范輕波的眼皮開始一抽一抽地跳個不停,這對父子沒什麼問題吧?她在為三人找台階為將軍府保全體面,他們居然不領情?他們這麼喜歡當街演鬧劇給人看?
「我說……」你們回將軍府關起門來愛怎麼吵怎麼吵別拖我下水呀!
「沒你的事!」
兩人異口同聲對旁邊咆了一句後,繼續對吼。
「身份低賤,聲名狼藉!她有什麼好!」
「堅強獨立,聰慧過人,她有什麼不好!」
越吵越歡了。
「住口!別說你要娶她為妻,就是納為妾收為奴老子都嫌有辱門風!」
「從小到大我做的哪件事順過你的眼?我辱了你門風是吧,大不了我們搬出去住!」
……
圍觀群眾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後來的疲憊不堪,直到現在已然意興闌珊,只是礙於「看戲要有始有終看都看了總要有個結局」的原則,才呆在原地繼續圍觀。
「你這個畜生!跟我回去!」
「小范我們走!」
終於告一段落了。圍觀眾打呵欠的打呵欠,伸懶腰的伸懶腰,等待戲中這倆主角發現最後一件事----「咦,小范呢?」
是的,女主角早就翻翻白眼走了。
哦,對了,臨走前還跟群眾招呼了一聲歡喜天裡豐言大師新作上架的事。
周家父子面面相覷,俱是一臉囧然。最後還是老的那個回過神來,占了先機,一把抓住小的那個,又朝旁邊的家奴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帶少爺回去!」小的那個反抗無門,脫逃未遂,被按手按腳押回了將軍府。
劇終,人散。小販們各就各位,路人們各行各道,街市之間又是一派井然,仿佛前一刻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這就是皇朝的風俗人情,這就是皇朝的百姓。
若是你們以為這是淡定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們只是悶騷罷了。
不難想像,京城的茶館小肆又要熱鬧好一陣子了----這麼多人一起目擊的大八卦,光是每個人講一個版本就夠傳上十天半個月了,更何況從皇朝百姓的平均瞎掰能力看來,每個人至少能掰上四個版本。
當然,皇朝百姓中也有正直純良而又不八卦的,比如書生。
彼時,他在一旁的四寶齋里買紙筆。外面發生的一切,從范輕波與周子策爭執到擁抱到老將軍出現「棒打鴛鴦」,全程盡收眼底,緊皺的眉頭沒有一刻放鬆,直到范輕波離去。
掌柜的見他面生得很,料想他是剛來京城不久,就等著他來問八卦,誰知他一開口竟然是問:「掌柜的,請問歡喜天怎麼走?」
一腔分享八卦的熱切心思落空,掌柜的神情冷了下來,隨口敷衍:「右轉街口左轉直走。」
書生聽得迷迷糊糊,正待要問清楚些,卻聽得身後有個聲音說道:「這麼巧,我也是去歡喜天,不若一起?」
那人一襲玄色長袍,已是初夏,卻將雙手攏在袖子裡,眼睛不大,卻亮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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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遠近馳名歡喜天...
歡喜天是城中最大、最賺錢、最負盛名的書樓。正如說書人所說,這書樓中是經史子集、詩詞歌賦,應有盡無。那麼,有的究竟是什麼呢?看客人便可知一二。
一般來講,歡喜天的客人分為三種。
一種是衣冠楚楚,舉止得體,道貌岸然----這種悶騷男人往往是豐言大師的忠實讀者。豐言的代表作有《玉門關》、《巧生春》、《歡頭宴》、《治水記》四部曲,其中描繪男女情事香艷入骨之餘,又不乏警世名言,道盡世間百態,實乃雅俗共賞裝逼必備之無上良品。
還有一種多半是財大氣粗或流里流氣模樣,有時也有些市井莽漢----這種男人最愛的是永遠最新最全的春宮系列。不過,大部分人並不知道,這些活色生香的圖畫全部出自兵器譜上排名第一的金畫師。其畫技之精湛,曾有丹青名家偶然得窺其畫,自慚形穢,羞而封筆。
至於最後一種,則經常是大戶人家的小廝僕役、青樓女子或者女扮男裝的姑娘家----這一種買的是甜蜜動人纏綿悱惻的言情小說。
當然,眾人心照不宣的是,這歡喜天中偶爾也賣些罕見的壯陽藥催情藥。
這樣的一家店,從大老闆到創作者到店面里里外外合起來一共也只有四個人。由此可見,這位大老闆是如何的斤斤計較精打細算物盡其用,標準的「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畜生使。」
由於店中人手不足,為了提高效率,顧客必須自備零錢;而為了避免顧客看霸王書,店中擺放的書籍都是只有封面與簡介的,客人需到櫃檯出示要買的清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樣奇怪的規矩,卻還是吸引了絡繹不絕的來客。
而今日,因為先前在街口那一場鬧劇早以瘟疫傳染的速度傳開了,所以歡喜天的客人更是比往日多了一倍。甚至開門沒多久,對面成衣店的大嬸就尋了個由頭坐到她身旁,同她東拉西扯,企圖套出隻言片語作為參與街傳巷議的談資。
又要應付客人,又要應付三姑六婆的探問,范輕波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她從抽屜中摸出眉筆,開始一筆一划在紙上寫著:掌柜不慡,罷工一日。
「哎呀范掌柜,你在寫什麼?是不是在寫情信呀?」大嬸一臉八卦。
「沒什麼,不是情信。」
范輕波簡短而又冷淡的回答絲毫不影響大嬸的熱情,她發出一陣老母雞般的咕咕笑聲,作勢打了打自己的嘴,「瞧我說的,這麼大的字怎麼會是情信呢,又不是巴不得人不知道!范掌柜的,你一定收過很多情信吧?」
「什麼情信吶?怎麼歡喜天要開始賣情信了?」
門外有人這樣說著,只見大嬸一聽到這把嗓音便愀然變色,再顧不得探問八卦了,慌慌忙忙站起來,「解大人您好!解大人回見!」迅速打完招呼行完禮,像被鬼追似的奪門狂奔而出。而店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客人也是同大嬸一樣的反應。
這些人想來都是吃過這位小氣尚書解大人的虧的。
范輕波一直冷凝的臉上終於綻開一抹舒心的笑,側身離開櫃檯,迎了出去。
「真是稀客呀,解大人大駕光臨,歡喜天真是蓬蓽----書生?」
客套話說到一半,突然發現解東風身旁站著的那位竟是她的新鄰居呆書生,怎叫她不驚訝?一個是高高在上歷經兩朝盛寵不衰的戶部尚書,一個是三教九流之地青墨坊中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私塾先生,怎麼看也扯不到一塊兒吧?
「范姑娘有禮,在下是在途中遇到這位解大人,正巧都是來歡喜天,就一路同行了。」
書生拱手解釋,解東風卻漫不經心地吸了吸鼻子,抬腳進了歡喜天。晃到櫃前,見到那張寫著「掌柜不慡,罷工一日」的紙,眼神一閃,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下一刻,這張紙從眼前被抽走。
「啊哈哈,寫著玩的,練字,只是在練字!」范輕波迅速將紙揉成一團往後一拋,乾笑。
開什麼玩笑,這位解大人表面上是一品大員,實際上卻還有另一個身份----歡喜天的大老闆,也就是她的頂頭上司。小氣摳門愛財如他,若是知道她經常以「掌柜不慡」為由罷工偷懶,誰知道他會怎麼剝削她的血汗?
紙團正好砸到書生身上,他順手攤開來,看過之後大為驚奇,不由上前虛心問道:「在下孤陋寡聞,竟看不出范姑娘這練的是何種字體?」
范輕波眼也不抬,頭也不回,一巴掌推開他的臉,繼續對解東風賠笑。
解東風眨眨眼,「怎麼范掌柜就是如此待客的?」
范輕波一見他這般天真而又狡詐的神情就頭皮發麻,立時扯出笑臉,飛身撲向一臉受傷的書生,熱情洋溢地拉住他,「哎呀書公子,我方才失手『碰』到你,沒事吧?你想買什麼書?需要我介紹嗎?」
她何曾如此客氣地喊過他書公子,他又何曾受過她如此善待?加之近日聽了太多有關她的傳聞,導致他被這麼一撲,非但毫無軟玉溫香之感,反覺脊背發涼毛骨悚然。
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扒拉開她的手,三步兩步躥到解東風身後,面色蒼白猶帶驚嚇,小聲問道:「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解大人,范姑娘她……中邪了?」
噗嗤----
店中三三兩兩地響起噴笑聲,范輕波麵皮一緊,扭頭坐回櫃檯。
「解大人書公子請自便。」
哼,打工仔也是有尊嚴的!還有那個呆書生,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現在可好,跟著出了名吃人不吐骨頭的小氣鬼解東風,不被騙得脫一層皮才怪,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