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3-08-21 20:38:22 作者: 白裙
  郭菀央回了自己的船上,幸好這時已經快要開船了,大家都在忙碌,也沒有人盯著郭菀央的臉上看。茱萸候在船艙口,見郭菀央前來,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公子,姨娘吩咐您去小姐艙室。」

  郭菀央的臉微微有些發白,低聲問道:「茱萸……」

  茱萸搖頭,不說話。郭菀央嘆了一口氣,低頭進了自己的艙室。果然,水芸香就在自己的房間裡。

  正端坐在椅子上。面前還跪著一個少年,髮髻散亂,正是郭玥。

  見郭菀央進門,茱萸就將房門給關上了。水芸香低聲喝道:「跪下!你長了膽子了,飛上天了!」

  郭菀央依言跪下。水芸香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你們父親不管你們。郭家也不承認你們。但是我自認對你們的教育也還算盡心,怎麼就養出你這個無法無天的猴子來?如此胡亂的給燕王世子送紙條,也就罷了。可是後面燕王世子要你弟弟前去商議……你居然長了這樣的膽子!冒充弟弟……萬一被人看出破綻,你……這輩子,就完了,你知道不?」

  郭玥聞言,卻是仰起臉,說道:「姨娘……不要責怪姐姐。此事……也是兒子無能,才讓姐姐這般去冒險。再說此事也是兒子決斷。」

  郭菀央想不到弟弟居然為自己開脫,倒是十分感動。也抬頭說道:「此事與弟弟卻是無關。那時候是女兒定的主意。弟弟只不過是被女兒逼著合作罷了。」

  水芸香站了起來,說道:「好好好……我生的孩子畢竟不一樣,人家是爭著推脫責任,你們卻爭著將做壞事的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央央你不將自己的前程放在心上,郭玥你也不將姐姐的前程放在心上!一起鬧出這樣的笑話來……也罷,今天我就定下規矩,這一路去京師,你們兩個,都不得出各自的艙門!郭玥,你這一路,給我抄寫五十遍《論語》,央央,你這一路,給我繡三對枕頭套!」

  想了想,又低聲喝道:「還不趕緊將衣服換回來?」

  見一場風波總算過去,郭菀央郭玥二人才算鬆了一口氣。兩人站了起來,郭玥跪久了,膝蓋有些酸軟,身子還晃了一下。郭菀央伸手將弟弟扶著。

  此時水芸香已經打開郭菀央的衣服箱子,將一套衣服扔了過來。郭玥轉向另一邊。郭菀央將自己的衣服扣子解開,一邊低聲說道:「姨娘……其實我這樣做,也是有道理的。我們娘三一道進京,身後除了父親嫡母之外,什麼力量也沒有。可是父親……卻是靠不住的,而那位母親……心中到底怎麼想,我們也是不清楚。如今燕王家的世子殿下與我們有恩,我又去幫了這樣一個小忙……也總有些好處。」

  水芸香伸手將郭菀央的髮髻解散,嘆息了一聲,說道:「央央,你不是尋常孩子。我們的生活是艱難了一些……但是無論再艱難,你都不能再拿自己去冒險,知道不?一個女孩子,名聲就是性命!」

  郭菀央很乖巧的點了點頭。

  此後也無事可以記述。次日晚上歇宿的時候,世子殿下派人送了很多賞賜過來。容媽媽眼睛睜大了,對母子三人也更為盡心。只是郭菀央卻是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不是嫌賞賜太少,只是覺得送來的東西之中,少了最關鍵的一樣。

  手絹。

  看樣子那位校尉大人,是決心將自己的手絹留下了。他是懷疑自己的身份了嗎?

  自己應該沒有露出任何破綻啊。自己與郭玥,外貌上又是一模一樣。

  好在手絹之上沒有姓名落款,也沒有其他任何標記。雖然自己的針法有些特殊,但是尋常人也認不出來罷?只是心還是難免有些虛。

  想了好長時間,才打定了主意。等回了南京,立馬繡一打那種樣式的手絹,讓茱萸拿出去寄賣。就說是茱萸的作品。反正不能在這件事情上留下任何後患。

  胡思亂想之中,船隻終於到了南京。

  數百年前的古都,與數百年之後的現代都市,又是截然不同。遙遙望著巍峨的城牆,即便是有過數次穿越經歷的郭菀央,也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

  相較於數百年之後江南風流的婉轉,此時的

  ..

  帝都,更有一種天下第一城的磅礴氣勢。

  定國侯府早就派了馬車,候在碼頭之上。下船之前,郭菀央母女早已自覺將蓋頭戴上。容媽媽將東西吩咐妥當,留下茱萸桂華蘭葉三人看著行禮,就帶著水芸香母子數人,上了馬車,直奔侯府。馬車外面,人聲嘈雜,郭菀央倒是一心想要看看這帝都風物,卻是恪於規矩,不能掀開帘子,想著郭玥能自由自在的看外面景物,不由氣悶。

  穿過兩條大街,又繞進了一條小巷。雖然說是小巷,卻也能容兩輛馬車並行。

  郭菀央心中明白,明太祖開國,二十年大戰,元勛不知有多少,自己的便宜爺爺雖然也有功勳,排名卻是很靠後了。這不,宅子雖然也不小,但是正門卻開在小巷之中,自然不是一等一的待遇了。

  不久就看見正門。門面倒也是異常巍峨。朱紅色的大門緊緊關著,卻有一群人守在外面,繼續往前,在西角門停下。角門之外早就候著兩個打扮利索的婆子一個梳著雙丫髻的丫鬟,見容媽媽下了轎子,當下歡喜迎上來,說道:「媽媽總算回來了。太太早就在念叨著呢。」

  容媽媽笑罵道:「太太吩咐你們在這裡守著?怎生這麼沒有眼色,公子小姐姨娘來了,也不知端個小杌子過來墊墊腳!」

  丫鬟忙去端杌子。那兩個婆子忙上前了,向公子小姐問安,又扶著郭玥與郭菀央下車。水芸香不敢拿大,忙笑道:「不敢勞動兩位嬤嬤。」自己下了馬車。又有兩個青衣小廝,抬了轎子過來,請郭菀央上轎子坐了。郭玥與水芸香卻是沒有轎子伺候。郭菀央覺得有些彆扭,卻也知道這是大戶人家的規矩,自己不能輕易破壞,當下也罷了。

  其中一個婆子說道:「公子,小姐,姨娘。太太已經在東邊跨院裡等著了。請就跟著婆子與容媽媽走罷。」率先帶路去了。郭菀央坐在轎子裡,轎簾隨風微微蕩開,瞧著前面帶路的兩個婆子,走路極是穩健,速度不慢而裙裾卻只是微微有點擺動,不由嘆為觀止。自己母女也勉強能做到這個地步,只是速度上卻是遠遠不如了。

  大家風範,果然不同。

  走了好長的路才見二門。往東繞過穿堂,又沿著遊廊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到了一個垂花門前。青衣小廝將轎子放下,躬身退了開去。兩個婆子打開了轎簾,那丫鬟扶著郭菀央下了轎子。進了垂花門,繞過一個大理石屏風,面前就是一個敞亮的大院子。前面是一排三間的大房,郭菀央心中明白,這是到了父親居住的東跨院了。

  居中一間大門洞開,兩個丫鬟垂手而立,見一行人前來,齊齊躬身,說道:「公子萬安,小姐萬安。」

  行禮完畢,一人打起門口的帘子。另一人就往屋子裡回話:「公子小姐到了。」

  於是郭玥在前,央央居中,水芸香最後,三人凝神屏氣,魚貫而入。三人這才看清,前面正中黃梨木圈椅上,端坐著一個身著青衣的中年婦人。梳著高高的三環髻,上面是一副水藍的寶石頭面,樣式倒也不甚繁複。上身是蒼青花卉吉祥紋樣鑲領霜色吉祥紋樣暗花緞面對襟褙子,下面是群青百褶裙,雙眉斜飛入鬢,眼角卻微微有些下垂,這臉型神色上便生出幾分冷厲來。

  一行人都明白,這就是郭銘的正房妻子丁氏了。當下上前拜見。見一行人跪下,丁氏將手中的茶盅放下,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遼陽到此,路上也辛苦,都起來罷,別多禮了。」又招手,說道:「玥哥兒,你先過來。」

  雖然說不必多禮,但是一行人還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這才起來。郭玥小心翼翼上前,說道:「見過母親。」

  丁氏將郭玥拉近前,仔細打量了一番,說道:「果然是很俊秀的孩子……你父親也不知怎樣想的,這樣的孩子,居然生生的藏了十年……卻是將母親置於何地呢?」

  郭玥不敢回話。丁氏抹了一把眼淚,又笑道:「都十歲了……可曾讀過書不成?」

  郭玥恭敬回答道:「回母親,剛剛讀了《四書》。」

  丁氏眉毛一抬,說道:「你父親雖然將你們藏起來,

  倒也是捨得與你花錢。是請了專門的先生在家教導的,還是找了一處私塾搭夥?」

  郭玥低頭,說道:「回娘親。不曾請過外面的先生,學的些須學問,都是姨娘教的。」

  丁氏將眼睛移向站在邊上有些不安的水芸香,頷首說道:「水姨娘。想不到你竟然是讀書識字的。」

  水芸香見主母這般說話,心中不安,當下說道:「回太太。水芸香也沒有讀過多少書,不過是當年父親在教授哥哥們的時候跟在旁邊,略略識得幾個字罷了。見兩個孩子漸漸長大,耽擱不得,於是略略教了他們幾個字罷了……好在現在他們能在太太身邊聆聽教導,那是超過在奴婢身邊一萬倍了。這是他們的造化,奴婢歡喜得不得呢。」

  丁氏見水芸香自居奴婢,臉色不由放和緩了一些,說道:「你既然給郭家添了一子一女,我做太太的,自然不能委屈了你。撿日不如撞日,等下你與我一道去見了老太太,稟告老太太之後,我就抬你做姨娘。」

  水芸香慌忙跪下謝恩。丁氏將手抬了一抬,說道:「也罷了。你既然是讀書識字的,也應當知道一些規矩。像之前的迷惑夫君、私養子女的行為,是萬萬也做不得了。我們郭家,好歹也是侯爵府邸,哪裡能有這等荒唐事!也就是我這個泥塑性子,好說話也就罷了。如若換成其他太太,指不定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水芸香聽丁氏這樣說話,眼睛裡淚水已經滾來滾去。她強自忍住,低聲說道:「太太教訓的是。」

  郭菀央低眉斂目,沒有說話。心中憤憤不平,不過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特色,凡事都是女子的錯,男子是沒有任何錯誤的;凡事都是小妾的錯,主母是沒有任何錯誤的。自己不能與這個時代對著幹。

  忍著。

  丁氏見水芸香服軟,笑了一笑,露出了滿意的神色。說道:「這南京家中,事務也特別多。這些日子又因為老侯爺身子不爽,老太太不想管事,因此將整個侯府的事務都交給我來打理。人的精力總是有限,將侯府打理好了,老爺這邊的服侍就難免放鬆了。老爺身邊雖然還有兩個通房,然而卻都是不怎麼懂事的,前些天我才逐了一個出去。你來了正好,也與我分擔一些。」

  這段話說得有水平。第一是炫耀,炫耀自己得到家族重用;第二是警告,警告水芸香不得再度狐媚;第三卻是籠絡,要將水芸香牢牢的籠在自己身邊。

  水芸香低聲說道:「太太如此,奴婢自當肝腦塗地。」

  丁氏滿意的大笑起來,說道:「你說什麼呢?不過是想要你來幫忙管理一些我們這個院子裡的雜務,幫忙服侍一下夫君罷了。如何說得上『肝腦塗地』四個字?這話太過了,人家聽見了,指不定怎麼笑話我呢!」卻沒有再糾正水芸香說的「奴婢」二字。

  將水芸香的事情處理妥當,這才回過眼睛,打量著郭玥,又笑著問道:「玥哥兒,你的學業是不能耽誤的,等明日就到家塾那裡念書罷。家塾里執教的都是名家大儒,你學問也好早些有進益,總比窩在家裡讓姨娘教著強。」

  郭玥答應了。水芸香又親切的問他喜歡吃什麼,喜好那種顏色的衣服,是否學過弓馬功夫。又鄭重說道:「你身子孱弱,可是你爺爺又是馬上得到的爵位。既然是老侯爺的嫡親孫子,你須記得,得花點功夫在騎射上,否則就是給郭家丟臉了,你可省的?」

  郭玥連連點頭。丁氏這才想起邊上還有一個庶女來,眼睛瞟了郭菀央兩眼,笑道:「央央倒也生的靈秀。可曾讀過書不曾?」

  郭菀央忙恭敬回答:「回母親,只略略認了幾個字,這些年都在學女紅。」

  水芸香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你姨娘行事有些粗疏,兩個孩子倒也沒有耽擱。」見郭菀央手上有一個明晃晃的鐲子,又問道:「你父親倒也捨得在你身上花錢。想不到他也是一個細心的性子,知道女兒要嬌養。只是這路上戴著這樣的鐲子,卻不甚安全。」

  郭菀央慌忙答道:「回母親。這鐲子是離開遼陽的時候,遼王妃賜予的。這路上也不敢戴著,

  只是下了碼頭的時候,想著要拜見母親,一絲妝飾也無,難免有些不莊重,因此就翻出來戴著了。」

  丁氏笑了一下,扔下這個問題再也不論。轉頭問丫鬟:「三小姐四小姐可下學了不曾?」

  邊上的丫鬟回答:「日日都是這個時辰下學,想來也就是這片刻功夫。」

  丁氏點了點頭,對郭玥兩人說道:「現在我們家中,一共有九個姐妹,四個兄弟。大姐與五姐還有二哥,都是你大伯屋子裡的。與你們嫡親的,只有三姐與四姐。玥哥兒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三,央姐兒在姐妹當中,排行第七。其餘的兄弟姐妹,都是你們三叔屋子裡的。等三姐姐四姐姐下了學,你們就能見到了。其他的兄弟姐妹,若是在老太太屋子裡碰到,你們且千萬莫失禮了。」

  兩人慌忙答應了。

  又看著三人說道:「這遠道而來,衣服本來也要樸素一些。不過去見老侯爺老夫人,卻是不能簡單了。碧草,你帶小公子去更衣。容媽媽,你先下去,找個小丫頭給你捶捶腿……琉璃,你帶小姐去更衣。嗯,水氏,你也去換套衣服,前些日子也給你備了兩套衣服,就擱在西廂房……明珠,你帶去罷。」

  那丫頭琉璃有著一雙機敏無比的眼睛,帶著郭菀央進了房間,打開衣服箱子,就低聲笑道:「小姐……這些都是前些日子太太給你準備的,春秋裝四套。都是老爺說的大小。因為怕不合身,所以少做了一些。小姐先穿著試試看,春秋裝四套,有兩套略小一些,兩套略大一些。先試試小的能不能穿。」拿出一件白底綠萼梅披風,說道:「小姐膚色極白,配上這套衣服肯定不錯。」又將一件淺紫繡折枝梅花上襦展開,說道:「這件衣服清雅無比,正適合小姐。」郭菀央見這丫鬟眼光不錯,當下含笑答應了,又系上一條白色百褶裙。

  正穿著衣服,卻見一個丫鬟端著一個首飾盒過來,躬身說道:「回七小姐。太太按照三小姐與四小姐的分例,給小姐準備了一盒首飾。小姐身上雖然有鐲子,但是頭面上如果簡單了,見老太太的時候就難免有失莊重。就命我趕緊拿來了。」

  郭菀央聽那丫鬟說話,當下說道:「母親真是有心了。我得趕緊去謝母親。」心中明白,自己這位嫡母大人嘴巴上厲害無比,做事情倒當真滴水不漏。就這樣的行為,誰也不能檢出錯來。

  那丫鬟抿嘴笑道:「太太方才就說道:『央姐兒是知禮的,定然要來道謝。不過叫她先將自己妝扮好了,好歹也不差這麼一會功夫。』」

  郭菀央嘆息說道:「母親恩重如此,真真叫我受寵若驚了。卻不知姐姐大名。」

  那丫鬟十五六歲年紀,一雙大眼睛湛湛有神,當下笑道:「當不起姐姐這個稱呼。小姐叫我做芷萱就可以了。」打開了首飾盒,說道:「太太給小姐準備的,一共是金鐲子兩對,玉鐲子一對,各色戒指四個,各色耳環四對,金鍊子一條,玉石鏈子一條,金鎖一個。此外還有各色珠花四對,各色絹花十支,可以配著衣服挑選著簪上呢。現在小姐先挑選著戴哪兩樣,其他的都還是交給奴婢收著,等要戴的時候再拿出來。」

  郭菀央心中明白,這個芷萱,多半就是嫡母打算安排在自己身邊的大丫鬟了。想起這一路上花大力氣想要收服的桂華與蘭葉,又不覺有些鬱悶。原來覺得自己還是有些小聰明的,放在嫡母這邊,其實還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身上衣服既然選了素淡的,那首飾上也不能選豪奢的。當下選了一個玉石鐲子戴上了,又選了一條玉石鏈子。頭上梳成了兩個小鬏鬏,就選了兩朵珠花。芷萱歡喜道:「小姐的眼光端的高明。」

  妝扮既罷,當下就去見丁氏。卻見水芸香與郭玥已經在那裡候著了。郭玥坐在一個黃花梨四開光坐墩上,水芸香卻是站著。兩人都換了簇新的新衣。丁氏正含笑說話:「我是最簡單不過的性子。只要是對我好的,我就千依萬順的依著他;如果是對我三心兩意的,那我也懶得理睬他。想來你姨娘也應該是柔順的性子,雖然之前也犯了錯……」見

  郭菀央前來,點頭說道:「央姐兒打扮起來,品格與她的三姐姐倒也差不多。這樣去見老太太就不算失禮了。」

  正在這時,聽見外面丫鬟前來稟告:「三小姐四小姐下學回來了。」

  聽見門外有人說笑,接著就看見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兩個少女前來。當前一個,大約十二三歲年紀,鵝蛋臉兒,雙眉入鬢,與丁氏隱隱有幾分神似,只是嘴角含笑,比丁氏多了一絲溫和的氣息。第二個大約十一二歲年紀,粉嘟嘟的臉上還有未曾退盡的嬰兒肥。兩頰兩團肉聳起,將兩隻眼睛擠成了兩條細縫,也似乎是很可親的樣子。邊上兩個丫鬟,各拎著一個書袋,顯然是剛剛下學回來。

  兩人早就看見屋子裡的熱鬧,鵝蛋臉兒就上前,一邊行禮一邊問道:「母親,可是妹妹弟弟來了麼?」嬰兒肥也上前,笑著說道:「母親,弟弟妹妹來了,您可不能見異思遷見了更好的就將我姐妹放一邊……」

  丁氏笑著罵道:「哪有這般說話沒規矩的。你好歹也讀了幾天書了,這些成語不能亂用,你難道不知道麼……你妹妹可是知書達理的,別叫妹妹笑話了去。」

  丁氏見鵝蛋臉兒鼻尖上掛著兩顆亮晶晶的汗珠,當下責備道:「怎麼又在太陽底下亂跑了?」掏出手絹給她擦去了汗珠,笑著對郭菀央郭玥說道:「這是你們的兩個嫡親姐姐。這是三姐,名叫蔓青。」又指著嬰兒肥說道:「這是你們的四姐兒,名叫蓮珠。」又對兩個女兒說道:「這是四弟,玥哥兒。這是你們七妹,菀央。名字你們早就知道了。」

  郭玥與郭菀央忙行禮。郭蓮珠急忙伸手將郭菀央扶著,笑道:「你們倆是母親的心肝兒寶貝兒,我可不敢要你們來行禮,萬一累著了,母親要生氣的。」

  似乎是覺得自己講了一個非常動聽的笑話,郭蓮珠就先大笑起來。郭蔓青笑道:「就你話兒多。」

  郭蓮珠笑道:「還不是麼?聽說母親要將弟弟妹妹接回京師來,我就先惴惴不安等著了……你看,我向母親央求了多少次,情願拿兩朵珠花來換妹妹頭上的這一朵,可是母親就是不肯。等妹妹一來,母親就立馬拿出來給妹妹了……你說我能得罪妹妹麼?」聲音嬌憨著呢,但是聽起來,似乎帶著刺兒。

  郭菀央心中咯噔了一下,明白這個郭蓮珠的意思了。這個四姐姐,一邊是在向自己示威,向自己展現她與嫡母的親熱關係,另一邊卻是來試探自己是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主呢。當下含笑說道:「四姐姐如果喜歡這朵珠花,又願意交換,那么妹妹就讓與姐姐又何妨。母親與三姐姐都在場,難道妹妹還擔心四姐姐欺負妹妹不成?」伸手就要將珠花摘下來。

  郭菀央這話也沒有多少意思。不過就是給郭蓮珠說明白了,你要欺負我,要賴我的東西,我可不怕向母親告狀的。聲音很客氣,綿里藏針呢。

  郭蔓青伸手攔住郭菀央要摘珠花的手,笑著說道:「七妹妹你別聽你四姐姐的。她是出名的見異思遷,今天說與你換,等明天就變了主意,又要鬧著換回來,到時候總要將你鬧得不勝其煩。再說了,我們馬上要去見祖母了,難不成還花時間再梳髮式揷珠花不成。」

  卻聽丁氏含笑說道:「蓮珠,你不許再胡鬧了。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卻是一直在我身邊長大。這十多年功夫,就夠你便宜了。你妹妹初次見嫡母,母親就是給她多準備一點好東西,那也是十年的補償。難不成你做姐姐的,還為這個與妹妹計較不成?」

  郭蓮珠吐了吐舌頭,說道:「母親教訓的是,女兒不敢再胡鬧了。」

  丁氏當下就站起來,說道:「既然都準備妥當了,我們現在就一起去見侯爺與老太太。」卻聽郭玥恭聲問道:「母親,父親大人現在在外面麼?」

  丁氏含笑說道:「你倒記得你父親。他今日出門,原先說是酉時之前回來的。既然等不到,那就不用等了。我們先去見了侯爺老太太。」

  當下就帶著一群人出去了。

  出了東跨院,過了穿堂,前面就是一個暖閣。過了暖閣,前面就遠遠看見內儀

  門了。過了內儀門,前面又是一個極大的院子,正前方就是五間大房,當中一間屋檐下掛著一個牌匾,上面寫著「養榮堂」幾個大字。卻不進養榮堂,丁氏帶著一群人從養榮堂邊上的經過,穿過了遊廊,前面又是一個小小的院子。正對著前面就是一排五間房子,台階上抱廈里,站著十餘個穿紅著綠的丫鬟,屏聲凝氣。卻有屋檐下的一隻鸚鵡,撲稜稜的扇動著翅膀,怪聲怪氣的叫道:「有客來了,有客來了。」

  郭菀央知道,這總算到了祖父母的起居室了。

  當先一個丫鬟,含笑迎接上來,低聲對丁氏說道:「二太太來得好巧。老太太還剛午睡睡醒,老侯爺的精神頭也不錯,正在裡面喝著人參湯呢。」

  丁氏含笑道:「侯爺精神不錯就好。」說話之間,已經有丫鬟進去稟告了。悄聲小跑出來,說道:「老太太請太太前去相見呢。」當下一群人就進去了。

  這起居室格局,與丁氏的房屋,又有些不同。當先就是一面蘇繡屏風,黃花梨木做的架子,上面繡的是「虎嘯群山」。從屏風邊上繞過,就看見當前的一張黃花梨木翹頭大案,上方懸掛著一幅山水。不能辨認作者,只覺得筆力遒勁,知道定非一般名家。邊上掛了一副對聯,上面寫著「不生事不怕事自然無事,能愛人能惡人方是正人」,落款竟然是宋濂。大案邊上有兩張黃花梨木圈椅,大案的左右前方,擺著數張黃花梨木官帽椅。左前方屋角里,擺著一個極大的米色釉貫耳瓶,郭菀央遠遠看去,那依稀是宋代哥窯出產。上面揷著幾支絹絲扎的梅花,正在怒放。

  而另一邊,卻放著一個黃花梨木五足帶台座香幾,上面擺著一個紫銅麒麟香爐,正裊裊的燃著檀香。

  此時右邊一張圈椅之上坐著一位年近七十的老太太,穿著薑黃纏枝蓮紋刺繡鑲領赤金花卉紋樣緞面對襟披風,下面是赤金撒花緞面蔽膝薑黃底子馬面裙,青色勒子上綴著一顆碩大的藍寶石。雙目微合,嘴角下抿,不怒而威。郭菀央知道,面前這人,就是定國侯郭英的夫人,自己的祖母馬夫人了。

  丁氏帶頭,上前拜見了。郭菀央一群人跪下行禮。老太太微微張了張眼睛,說道:「丁氏,這就是老二的兒子女兒麼?」

  丁氏恭聲答話:「回老太太。是您的兩個孫兒到了。」

  老太太點了點頭,臉上的神色溫和了一些,道:「兩個孩子長得還不錯。」又對郭玥郭菀央二人說道:「先起來,靠近前來,給祖母看看。」

  兩人依言上前。雖然穿越數次見過無數大場面,但是面對這位老太太的時候,心還是忍不住怦怦亂跳,有些緊張。

  馬夫人用打量牲口的眼光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說道:「兩個孩子長得太柔弱了一些。身子骨還沒有長開來。」

  丁氏急忙說道:「在媳婦身邊養著,媳婦一定好好調養他們。」

  馬夫人抬起眼睛,聲音淡淡的:「這方面你想明白了就好。」

  這話是極重的口氣了。丁氏不敢再吭聲。

  馬夫人轉頭吩咐身邊的丫鬟:「小桃,去將早些準備好的兩副金鎖拿出來,給公子小姐戴上。」

  小桃轉身出去,兩人忙謝了。

  馬夫人打量了姐弟二人片刻,又慢慢問道:「可讀書識字麼?」

  郭菀央答話:「弟弟已經讀了四書,孫女不過是胡亂認了幾個字而已。」

  馬夫人將眼睛轉向丁氏。丁氏知意,忙說道:「媳婦也是想了,就是不知道這倆孩子功底。不知跟著家塾的兄弟姐妹一起讀書,他們是否跟得上。」

  馬夫人淡淡說話:「家塾里十多個孩子,水平本來就參差不齊。男孩子讀書時日有限呢,再過一兩年就可以去參加童子試了,是一日也耽擱不得的。至於女孩子麼……」眼睛在郭菀央臉上掃過,說道:「好歹也要認識幾個字能算些帳目,免得出去了,人家說我們郭家的女孩子,連管帳也不會,那就丟臉了。」

  丁氏含笑說道:「老太太教訓的是。」

  郭菀央在邊上冷眼旁觀。這位老太太神色是絕對不溫和的,對丁氏說話語氣也極重

  。只是對自己姐弟,還真的是有幾分關心的。心中不由湧起幾分暖意來。

  這時候,小桃就端著一個托盤出來了。托盤上面,放著兩個明晃晃的項圈,項圈上是兩個極重的金鎖。一個是鑲嵌著碧綠的翡翠,一個卻是鑲嵌著粉色的芙蓉玉。項圈邊上還有兩個小荷包,荷包鼓鼓的,不知是金子還是銀子。

  小桃將托盤端到老太太跟前,娃娃臉上堆滿了笑容:「老太太。兩位公子小姐還是初次見面。您就準備了兩個金項圈,可不成雙呢,所以我自作主張,又給裝了兩個小荷包……」

  馬夫人倒是愣了一下,說道:「叫你管家,還真了不得。居然自作主張幫主子安排銀錢開銷了。」臉上竟然露出了誇張的笑意。

  小桃吐了吐舌頭,說道:「老太太。您說不可以,那我就將兩個荷包拿回去……」

  馬夫人皺眉惱道:「你將錢給拿出來,我又吩咐將錢拿回去。這不是讓你做好人讓我做惡人了麼?哪裡有你這般做奴婢的?」

  小桃訕訕一笑,說道:「奴婢是做差了,怪不得老太太惱我。這銀錢……等下就讓奴婢自己拿零花錢湊上罷,好歹不能讓老太太出。」

  馬夫人啐道:「沒上沒下的小猴子!要你的零花錢來湊上,一個月兩吊錢,你什麼時候能湊足?也罷了,就讓你做一回好人罷!」

  小桃這才歡天喜地的將托盤端過來,笑道:「公子小姐,快謝謝老太太恩典。」

  馬夫人再啐道:「他們早就謝過恩典了!你現在這樣說話,是不是要他們謝過你的情?」

  一室之人全都莞爾。

  郭菀央見這個小桃與馬夫人沒上沒下的胡說,心中略略有些詫異。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卻又想不通小桃與馬夫人這般賣力的表演,到底是為什麼。

  馬夫人眼睛轉到水芸香身上。慢慢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二太太准許你進門,你就要好好的相夫教子,莫要辜負了她。如果你辜負了她,辜負了我郭家,我郭家也是有規矩的。」

  這話比方才對丁氏,口氣更是嚴厲。水芸香低聲答應著,連連磕頭。

  馬夫人站起身來。小桃急忙扶著。馬夫人說道:「侯爺現在精神還好,不過也容不得一群人都進去。玥哥兒,央姐兒,你們隨著我進去,拜見祖父。」

  就在說話的一瞬間,郭菀央眼角的餘光看見,丁氏的眼神里掠過一絲很明顯的失望。只是她很快就將失望的神色都收起來。

  於是郭玥與郭菀央,戴著大大的明晃晃的金鎖,跟著馬夫人後面,小心翼翼的跟進了內室。內室有些幽暗,或者是不曾開窗的緣故。整間房子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葯味兒。內中一張大大的黃梨木拔步床,上面掛著藍色的湖州綢繡山水帳子,雖然不見豪奢,卻是極其的難得。靠窗一張桌子,桌子上陳設些筆墨書籍之類。牆上掛著一把寶劍,邊上還掛著一張金絲木硬弓,讓整間房子平添出幾分煞氣來。

  邊上服侍的丫鬟將帳子掀起,低聲稟告:「侯爺,夫人帶著新入門的小公子小小姐來了。」

  聽見裡面「嗯」了一聲,聲音有幾分疲憊沙啞:「讓他們近前來。」

  丫鬟讓開半個身子,郭菀央郭玥才看見床上靠著厚厚的墊子斜臥著一個老人,約莫六十多歲年紀,頭髮有些花白。幽暗的光線之下,依稀可見老人的臉色有些枯黃。

  知道這就是祖父郭英了。當下急忙上前拜見。今天跪拜的次數特別多,膝蓋有些疼痛,郭菀央不免懷念起還珠格格發明的「跪的容易」起來。幸好這個祖父也算體諒人情,不等郭菀央兩人跪下,就吩咐起來。雖然郭菀央兩人將禮數做足了,卻到底還不算吃力。

  郭菀央低頭站著,只覺得這個便宜祖父臉色雖然不是很好,精神不是很足,一雙眼睛卻依然鷹隼也似,緩緩的停留在自己姐弟的臉上。

  片刻之後才聽見祖父的聲音,疲憊的,有氣無力的:「路上可遇到什麼兇險?」

  郭玥恭敬回答:「路上曾遇到盜賊,幸而有驚無險。」

  郭菀央心略怔了怔。郭英問出「路上可遇到什麼兇險」這句話

  ,其實就是說明郭英清楚知道自己等人路上曾遇到兇險。

  自己等人回到家中,因為容媽媽沒時間向嫡母稟告,所以對於這一路的兇險,嫡母也不曾問起。說不定嫡母直到現在也還不清楚。

  可是這個病中的祖父,卻是知道了。也就是說,這位祖父,雖然在病中,對外面的事情,卻是了如指掌。

  派去接自己三人的人,可全都是丁氏的人呢。朱高煦又曾向這群護衛家人下了死命令。

  突然之間,對這個臉色枯黃的便宜祖父,心中竟然起了幾分畏懼的心思。

  郭英咳嗽了起來。邊上的丫鬟忙上前捶背。幸好郭英很快就停下來了,說道:「臨危不亂,你姐弟做得不錯。」雖然是稱讚,口氣里卻難說是喜是怒。

  兩人都不敢接嘴。

  這句話就是明白的告訴郭菀央姐弟,當日的情景,他一清二楚!

  郭菀央不覺那日自己女扮男裝冒充弟弟與燕王世子接觸的事情來。不知這位便宜祖父清楚不清楚?

  郭英停了一會,才又說道:「玥哥兒。既然進家門了,那就是郭家的人。從現在開始,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要記著郭家的臉面。」說得急了,似乎又有些氣喘。

  郭玥有些不明白,當下唯唯諾諾。郭菀央卻是明白,這位便宜祖父,說的就是那日自己冒充弟弟與燕王世子接觸的事情了。自己擅自與燕王世子接觸,這位祖父有些不樂意呢。

  幸好祖父雖然不樂意,但是也不曾明白的挑出錯來。只是批評郭玥,不曾點自己的名字,自己與弟弟互換身份的事情,應該只有自己母子三人還有茱萸知曉。

  卻聽邊上的馬夫人說道:「侯爺。這倆孩子既然進了家門,那入族譜之事……」

  說的是倆孩子,其實說的是郭玥。女兒家都是為別人養的,入不入族譜,誰會關心。

  不過畢竟關心著這事情。這個族譜,關係著郭玥日後的地位。容媽媽當日雖然說起嫡母要給郭玥一個嫡子的地位,但是誰知道這事情有沒有變數。最關鍵的,這事情還要這位病床之前的老人家點頭。當下豎起了耳朵。

  卻等不到郭英回答,外面就響起了一個略帶驚慌的聲音:「老太太可在?」

  聲音不響,卻正巧讓內室的幾個人都聽見。聽見外面丁氏的聲音,略帶一絲惱怒:「咋咋忽忽的,不知規矩,難道三太太不曾教訓過你麼?」

  外面來的丫鬟是三叔母那邊的人?

  外面的丫鬟,聲音里已經略帶哭腔:「二太太。就在方才,我們那邊的六姨娘身下卻突然見紅。方才就將一個成形的男嬰給流下來了。已經六個月了啊……我們太太忙派奴婢來請老太太身邊的秦媽媽,她懂得接生,能幫忙料理今天的大場面……」

  外面說話,裡面聽得一清二楚。郭菀央的心,緩緩沉了下去。

  還沒有見面,算計就已經開始。

  自己兩人初進家門,家中就有小妾流產流掉了一個成形的男嬰。如果用迷信的說法,那就是自己兩人給這個大家族帶來了厄運。

  這是巧合?

  郭菀央搖搖頭,她不相信這是巧合。流產的事情常見,在大家族當中,流產的事情更常見。郭家一家,現在有九個姐妹,卻只有四個兄弟——男女比例嚴重失調……那說明了什麼?

  六個月,高明的大夫已經能判斷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了。

  小妾的男嬰,自然不能留下來……

  只是選定這個時辰,端的狠辣!

  只是選定這個時辰,端的狠辣!

  然而這當口,自己又能怎麼辦?為自己辯白?不行,人家又沒有指著你的鼻子罵喪門星!

  指責對方陷害?人家一句話都沒說呢,怎麼就陷害你了?

  指出這個小妾的流產事情蹊蹺?那小妾是誰自己不認識,更何況自己又不是福爾摩斯!

  明明知道自己被陷害了,卻偏偏束手無策。這種感覺真叫人鬱悶。

  大宅門裡頭殺人不見血,算是見識了。先將三叔母三個字記在心裡,咱們慢慢計較著罷,日子長著呢。郭菀央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聽見外面丁氏的聲音:「你家太太身邊也

  有年長老成的媽媽。怎麼都派不上用場?」

  那丫鬟哭道:「我們太太身邊的楊媽媽,剛剛請了假回家去看即將做產的媳婦……」

  外面說話,低著頭的郭菀央,依稀感覺到,躺在床上的郭英,臉色隂沉得嚇人。

  說話之間,馬夫人已經走了出去,低聲呵斥:「老侯爺臥病,你卻冒冒失失闖進來吵鬧。小桃,吩咐人將她拉下去,先鞭三十!」又吩咐:「秦媽媽,你過去看一趟,早些回來稟告。」又吩咐:「李子,去挑一兩好一點的燕窩,給流產的雲氏送去。可憐見的,才懷上六個月,一轉眼就給折騰沒了。」

  外面動靜,裡面姐弟倆還是肅立著祖父床前。卻見祖父無力的揮了揮手,閉上了眼睛。邊上的丫鬟忙說道:「侯爺乏了,公子小姐先出去罷。」

  兩人無奈,只能先行退出。

  出了外面,卻見馬夫人正在問丁氏:「兩個孩子來了,服侍的人可安排過沒?住所可安排過沒有?」

  丁氏回答:「回老太太。我們家的規矩,姨娘身邊是兩個服侍的三等丫鬟,我已經給水氏備下了。按照規矩,公子身邊,都是一個小廝四個丫鬟的,兩個二等,兩個三等。二爺在遼陽的時候還曾給他們姐弟買了一個丫鬟,名叫茱萸。這丫鬟倒也忠心,一路跟到了京師。既然這樣,媳婦也不能虧待了她。就將她留下給玥哥兒,升做二等丫鬟。另外將媳婦身邊的丫鬟碧草給他做二等丫鬟,給他主持日常事務。還有兩個三等丫鬟,前些日子已經托人牙子物色好了,正在學規矩,過兩天就能送進來。至於央姐兒,按照規矩,身邊是一個二等丫鬟,兩個三等丫鬟。媳婦將自己身邊的芷萱給她做二等丫鬟,主持日常事務。另外再將這些日子跟隨去遼陽的桂華與蘭葉一起給她,這人也就齊了。至於兩人的粗使丫鬟,卻還在物色。至於住所,已經將媳婦院子的東廂房收拾出一間,西邊廂房收拾了兩間出來了。」

  馬夫人張了張眼睛,慢慢說道:「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一句:外面托人買來的丫頭,即便是經過專門教訓的,卻哪裡及得上家裡養的好?你手上沒人,怎麼不與我來說?」

  丁氏賠笑道:「老太太這些日子辛苦,媳婦哪裡敢拿這些事情來羅唣。」

  馬夫人說道:「錯了。這等大事,我就是再辛苦也要幫忙過問的。這樣罷……我將身邊的小桃給玥哥兒,充當首腦丫鬟。有她主持事情,也就不會差了。秦媽媽家的女兒荷蕊已經十二歲了,這就叫她進來,先在玥哥兒身邊做個三等丫鬟罷。此外我記得你身邊的容媽媽,有一個孫女,也九歲了罷?都一起叫進來,給玥哥兒充當三等丫鬟。容媽媽在你身邊也三十多年了,這樣的事情,該當照顧她。」

  丁氏張了張嘴,片刻才說道:「小桃姑娘是一等丫鬟罷?這……是不是逾越了?」

  馬夫人淡淡說道:「按照規矩,未成年的公子身邊,都該有一個嬤嬤或者奶母。玥哥兒自小生活在外面,這奶母也不曾請過,這嬤嬤更不曾見過。就去掉了這個嬤嬤的名額,補給他一個一等丫鬟,別人也沒有話說。」

  丁氏說道:「小桃是老太太身邊最得力的人,如此,玥哥兒也不好意思呢……」

  馬夫人說道:「小桃雖然是老身身邊得力的人,但是玥哥兒的事情不容輕忽。他是新進家門的,不派一個能幹的丫鬟過去鎮著,只怕下面以奴欺主的事情多著呢!你說的碧草,我也知道,模樣也是好的,性子也是好的,但是不夠爽利。至於我這邊,等你將兩個買來的丫鬟收進家門,送我院子裡來做粗使丫鬟就可以了……哦……西廂房收拾出來兩間,東廂房一間?她三人一人一間?」

  郭菀央明白,這是婆媳二人在爭奪郭玥的控制權了。丁氏派了一個二等丫鬟,馬夫人就派出自己身邊的一等丫鬟。想起方才小桃與馬夫人演出的那場戲,心中已經有數。不管碧草是否能幹爽利,小桃是必須來到郭玥身邊的。或者是因為對丁氏不放心,所以派一個厲害丫鬟過來幫郭玥鎮著?

  不過謝天謝地,老祖母對自己不大感興趣。自己身邊三個丫鬟,桂華與蘭葉已經被自己收服大半了,剩下一個芷萱,自己總能想辦法。

  不管老祖母是好心還是惡意,身邊有別人的眼睛盯著,總感覺不舒服。嫡母的眼睛盯著也就罷了,至於祖母這邊,能少一雙也是一雙。

  馬夫人已經轉過話題,丁氏也不敢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當下含笑說道:「這是二爺的意思。二爺說道:他們姐弟畢竟年幼,就容央姐兒與姨娘再在一起住一兩年。」

  馬夫人笑了一下,說道:「這樣安排倒也好。玥哥兒安排在東廂房,與媳婦你近一些,也便於照顧。」

  見馬夫人口氣轉向溫和,丁氏才鬆了一口氣。想起最關鍵一件事情,但是也知道不好問,也只能罷了。又說了幾句閒話,一群人才告辭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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