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3-08-21 20:38:22 作者: 白裙
水芸香在這裡居住了幾年,雖然沒有多少資產,但是要帶著兩個孩子走路,拉拉雜雜的東西也很不少。幫著母親收拾了一陣東西,郭菀央卻想起一件頂要緊的物事來。
減震器。
因為皇帝海禁,所以普通百姓前往遼地,都是先乘船後乘車。船也罷了,馬車可是世界上最顛簸的運輸工具。何況這路程如此遙遠。
郭菀央去看了容媽媽帶來的車隊。一共是四輛馬車,雖然也不算寒酸,但是卻也不如何舒適。於是就想起減震器來。減震器的構造原理其實很簡單,就是幾根彈簧而已。雖然這個時代沒有鋼絲,不過郭菀央想,如果能用鐵絲做出來,也勉強可以支撐一陣子了。於是就畫了圖紙,請榮伯去遼陽城裡,找鐵匠鋪子將它打幾個出來。
榮伯去了,郭菀央繼續收拾東西。容媽媽也派來兩個丫頭來幫忙。一個叫蘭葉,一個叫桂華。手腳雖然也勤快,但是在侯府里呆久了,眼睛不免長到了額角上,見水芸香住所如此破敗生活如此寒酸,不免有些輕視的意思。郭菀央也不與她們計較。
茱萸將衣服一件一件整理出來,說道:「姨娘,這些衣服都帶去罷?」卻聽見桂華笑道:「茱萸妹妹,這些衣服,全都不要帶了罷。侯府里什麼衣服沒有呢……要知道,我們太太每年給我們定做的衣衫,夏裝兩套,春秋衫兩套,冬裝也有一套……去南京,哪裡用得著帶這麼多舊衣服?」
桂華說話語氣,很是溫和,但是溫和之下藏著的輕視之意,卻是人人都聽得出來。茱萸氣結,卻聽見郭菀央語帶羨慕的說道:「母親是有錢的,對下人也是極寬厚的……兩位姐姐,在母親那邊那麼多丫鬟裡頭,一定是一等一的份例了吧?也難怪每年都能得這麼多衣服呢。」
大宅門裡頭,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大丫鬟與三等丫鬟,月例銀子可是相差三倍以上的。受了主母吩咐千里迢迢跑遼陽來接人的丫鬟,說到頂也不過是二等,說不定還是三等。一等丫鬟,那是主母不能離身的,能來這邊?
郭菀央這句話,卻是將兩個丫頭臊了個臉色通紅。不過兩人臉皮到底比較厚,片刻之後,蘭葉就笑著說道:「我們還不是一等的……不過太太說了,如果我們這一趟做得好,回去之後,說不定就能升二等了。」
升二等了?郭菀央不覺在肚子裡偷笑起來。大家族大丫鬟二等丫鬟都是有定數的,能這麼輕易升上?除非有丫鬟嫁人,有了空缺,其他人才有升級的指望。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這個家族添丁進口,要給新公子小姐配丫鬟。
丁氏這樣安排,顯然是想要將這兩個小丫鬟安排給自己或者郭玥了。可是這倆小丫鬟居然這般不懂事,還在未來主子跟前出言不遜!
郭菀央不語,桂華又笑著說道:「小姐不知道!我們侯府氣派,您沒見識過,那真的不知道!我們侯爺是朝廷重臣,皇上極愛重的,這些天臥病,皇上的御醫卻是一天不落。我們老爺太太也是極得遼王爺愛重的,您看,容媽媽今日就拿著太太準備好的濠州土產,去給遼王妃請安了。」
這兩個話簍子倒是不錯。郭菀央笑了起來,語氣里還是略略帶了羨慕之意:「有皇上這樣愛重,老侯爺一定能健健康康,再度上馬,幫皇上再立功勳。父親也就能再回遼陽了。」
桂華這才醒悟到,自己方才居然肆無忌憚的談論老侯爺的病!而且語氣似乎還不太客氣。這是逾矩了。臉色白了一白,隨即想起面前這個小姐,似乎也不清楚規矩不規矩的,只要這個小姐不提起,那麼也就沒人會因此來申斥自己。當下低頭做事,不敢再說話了。
當下一屋子的人,都忙著收拾行李,都不說話。可憐的桂華,滿肚子心事,都只能寄托在面前的包裹上,將一個結子打得死緊,讓郭菀央看著好生心疼。
那包袱皮別給扎壞了。
收拾了一陣,老媽子上前來,稟告說午飯已經備好。母女三人前去用飯。小戶人家也沒有那麼多規矩,老媽子將飯菜備好,茱萸將碗筷擺好,三人就坐下來吃飯。尋常時候,
..
茱萸都是一塊用飯的,不過今天有外人在,茱萸要顯規矩,於是就站在水芸香與郭菀央姐弟身邊,給他們布菜。
郭菀央清楚茱萸那點小心思,當下也坦然受之。水芸香有些心事,也沒有多說。至於郭玥,一腦子裡想的不知是什麼,居然沒有發覺茱萸的不對勁。
水芸香滿肚子心事,才用了幾口飯,就放下了飯碗。茱萸就遞上溫熱的盥巾,水芸香略略擦了一把。又對著青花瓷小盅漱了口,就聽見外面有腳步聲。
卻是容媽媽進門來,行禮,笑眯眯說道:「水姨娘,有天大的喜事。」
郭菀央急忙站起來,對容媽媽說道:「媽媽可用過午飯不成?」
容媽媽笑著對郭菀央說道:「多謝姐兒關心。蒙遼王妃恩賜,老婢的午飯,已經在遼王府里用過了。也是玥哥兒和央姐兒的福氣。遼王妃今天恰巧閒著,聽聞老婢從南京回來了,就宣見了老婢。聽老婢說起此番回遼陽的來由,遼王妃就說道:郭大人可是王爺跟前很得力的臣子,他的嫡子嫡女,也如本王妃的子侄一般。既然要回南京去了,本宮也不能沒有表示。午後未時還有些空閒,你就將這倆孩子帶過來,給本宮瞧瞧罷。——水姨娘,您看,這不是天大的喜事?」
水芸香這一喜非同小可。她帶著孩子在遼陽住了數年,只聽聞過遼王遼王妃的大名,卻哪裡有機會進王府半步?她身份低賤,連累了兩個子女也上不了台面,想起這件事,心中就有幾分歉疚。
現在遼王妃主動要見自己的兩個孩子,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了這兩個孩子已經被遼王妃承認。不管遼王妃會對這倆孩子說些什麼,今後回南京,這倆孩子也不會全無地位。當下站起來,對容媽媽斂衽道:「多謝媽媽。」
容媽媽急忙阻止,笑著說道:「水姨娘。這不是老婢得力,乃是公子小姐的福氣到了。老婢可不敢居功。」又對水芸香行禮,道:「恭喜姨娘,這下應該是苦盡甘來了。」
郭菀央在邊上看著,不由暗自嘆息。不過是一日之前,容媽媽在水芸香面前還極是倨傲,可一日之後,就對水芸香如此客氣。
容媽媽又對水芸香說道:「容老婢說句不客氣的話,今天既然是王妃召見,公子與小姐打扮可不能繼續樸素了。姨娘可曾給兩個孩子準備新的衣裳?可給小姐準備有首飾?」
水芸香頗有些慚愧,說道:「菀央只有一個珊瑚珠串兒,一個金鎖兒。玥哥兒倒是有一塊壓衣裾的玉佩兒,倒也還好。」
容媽媽用手撫著額頭說道:「唉,姨娘生活果然清苦。這樣罷……」順手從自己的手腕上除下一個纏枝蓮花的金鐲子,說道,「這鐲子也不是極好的貨色,先借給小姐戴上一戴罷。總比光著手腕好些。」將鐲子遞給郭菀央。
水芸香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正如昨天不適應容媽媽的咄咄逼人一般,今天也適應不了容媽媽的熱情如火。
郭菀央接過鐲子,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卻將鐲子遞還給容媽媽,笑著說道:「多謝容媽媽好意了。只是這鐲子……似乎太大了一些,帶在菀央的手腕上似乎不太相稱。王妃見了,自然認得不是菀央的,反而不是很好,容媽媽您說呢?」
容媽媽尷尬的笑道:「是老婢考慮不周了。小姐說的是。」對面前的少女,不由又多看了一眼。
……
容媽媽帶著兩個孩子,在遼王府的西邊角門下了車。很顯然,容媽媽是遼王府的常客,守在門口的僕役見是容媽媽,當下就笑著打招呼:「媽媽又來了。」
容媽媽笑著點頭。當下就有僕役上前帶路。郭菀央兩人跟著,目不斜視,跟著就往裡走。過了一個小小的角門,那帶路的僕役站定,卻又有一個穿著整齊的老媽子上前來帶路。容媽媽就笑著向那老媽子招呼:「桂嬤嬤。」
桂嬤嬤低聲笑道:「容姐兒,你早上帶來的釀豆腐很不錯,方才裡面伺候的紫雪告訴說,王妃午飯多吃了小半碗呢!」
容媽媽這下喜不自勝,說道:「這可是我們家太太的榮幸了。」
繞了幾條迴廊,就看見前面是一個小小
的花園,花園的前面有一架五間的房屋,中間的一間門打開著,有兩個穿著天青色比甲的丫鬟,正在侍立在門口。見容媽媽一行人,當下就低聲笑道:「桂嬤嬤,你來得稍稍早了一些。王妃午睡剛剛醒來,還在梳洗呢,你們稍稍等候一陣。要不,先去邊上廂房裡等候一陣?」
容媽媽低聲笑道:「王妃召見,豈敢托大,還是在下面候著吧。」
那丫鬟低聲笑道:「媽媽用不著這麼謹慎的。王妃梳洗了,還要先見外府來的公孫先生,有要緊的公幹呢。還是先去耳房坐著吧。」抬頭看了台階邊上站著的兩個孩子,目光里不由有幾分詫異。
一般的小戶人家孩子,見到了這樣王府氣派,難免要東張西望。可是這兩個孩子,從未見過世面的孩子,這會兒居然目不斜視、嚴謹有禮,這份定力就很難的了。
容媽媽當下也不再推辭,笑道:「那就要荔枝姑娘費心了。」那丫鬟荔枝當下就帶著三人去了廂房。請兩人在一張黃花梨大案邊上坐下。容媽媽這下卻在站在郭菀央兩人身側,不肯坐下了。荔枝端上來一個青花纏枝花蓮瓣大盤來,上面擺著各色小糕點:山葯糕、馬蹄糕、栗糕、花生糕,松子糕。又送上兩碗茶來。看那茶碗,是甜白暗花忍冬紋蓋碗。輕笑道:「稍稍用一點糕點罷。」
郭菀央急忙站起來,說道:「怎麼要姐姐如此費心。」郭玥也說道:「多謝姐姐了。」
荔枝抿嘴笑道:「不費什麼心思的。」
當下就坐下來喝茶。兩人自然也沒有吃那些糕點。水續了幾次,等候了小半個時辰,卻聽見外面傳來了另一個丫鬟說話的聲音:「王妃有暇了,請郭家的兩位公子小姐去相見呢。」
兩人就跟著荔枝與容媽媽,出了廂房,進了中間那間大房。兩人進去,也不敢多看。卻見當前就是一張紫檀木小翹頭大案,邊上擺著兩把黃花梨圈椅;邊上有有幾把官帽椅。
黃花梨圈椅上坐著一個宮裝麗人,穿著落葉黃底子牡丹吉祥紋樣刺繡鑲領棕紅花卉紋樣緞面對襟褙子,露出裡面的淡青色立領中衣,下面是青碧花卉刺繡蔽膝落葉黃馬面裙。梳著高高的玉環飛仙髻,頭上是一副點翠的孔雀開屏頭面,耳上掛著一副明月鐺。裝束並不複雜,也沒有多餘的裝飾,整個人卻顯得端莊大方,貴氣非常。
兩人上前拜見。王妃連忙命扶起來,笑道:「果然是極出色的孩子,也難怪郭典寶當成寶貝。」命上前細細打量,說道:「你們是雙生的麼……雖然是一龍一鳳,兩人的面目竟然一般無二,又是如此清麗俊秀,真真難得,看得本宮好生羨慕。」笑著對容媽媽說道:「你家太太也是一個有福的。」
容媽媽急忙說道:「我家太太怎及得上王妃福氣。王妃身邊,世子郡主都已經長成了,那真真是羨煞我家太太呢。我家太太現在也有幾分福氣,那還是王妃指縫之間,無意漏了出來,漏給我家太太的。」
王妃含笑說道:「你這老貨,嘴巴倒是抹了蜜一般。」又拉過郭玥的手,笑著問道:「可曾讀過書不成?」
郭玥老老實實回答:「只跟著姨娘讀過幾天書。」
正說著話,卻聽見裡面傳來了一個尖脆的聲音:「母妃,可是郭家的小姐姐來了麼?」
只聽見環佩聲響,屋子後面的帘子一掀,卻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女,風風火火闖了進來。那是一個全身都是一片紅色的少女,梳著極簡單的垂練髻,上面扎著兩朵珍珠花兒;身上穿著嫣紅底子淺青折枝玉蘭刺繡圓領袍,下面是水紅長裙。前胸掛著一副鑲翡翠的蝙蝠紋銀項圈,項圈下掛著幾個小小的銀鈴鐺,正叮噹叮噹的在她的前胸響動。少女面如春花,眼如秋水,紅艷艷的嘴唇邊上有兩個小小的梨渦,整個人是說不出的精神。一徑兒跑到王妃跟前,笑道:「母妃可是給我選伴讀麼?」
不等王妃回答,又跑到郭菀央面前,打量著面前的郭菀央,笑道:「這個姐姐我喜歡,咱們就這樣說定了罷!」又打量著郭玥,笑道:「這個小哥哥也很好,就給哥哥做伴!」
王妃忍
不住笑道:「不說你,你還真的像是個頑皮猴子!這郭家姐姐馬上就要回京師侍奉定國侯老夫人的,哪裡有空陪你胡鬧!」
那郡主撅著個嘴兒說道:「往常你給我選的伴讀,都是愁眉苦臉一副討債樣貌的,如今難得見到一個如女兒一般美貌的姐姐,你偏偏又不肯為女兒做主!」
王妃將女兒推到一邊,笑道:「別這麼沒規矩的,被郭家姐姐笑話了!」又笑著對郭家姐弟說道:「本宮素來少管教,他們兄妹向來就頑皮的像猴子一般,倒是讓你們笑話了。」
郭玥面上一紅,倒是有些說不出話。郭菀央含笑說道:「郡主乃是真性情,最是難得的,足見王妃教導有方。」
王妃看了郭菀央一眼,卻見少女那端莊大方的臉上,絲毫不見諂媚之色。神色之間,不卑不亢,一片從容。不覺又對少女多看了幾眼,說道:「你母親也算是難得了,居然教養出你們這樣一對兒女。今日見面,倒也投緣,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這個鐲子就拿去,將就戴戴罷。」伸手就從自己手腕上捋下一個翠色極好的翡翠鐲子來,遞給郭菀央。
卻聽見郡主笑道:「母妃做事差了。你的鐲子如此之大,姐姐怎麼戴呢?不是讓人家藏著難受麼?不如用我的罷!」伸手從自己手腕上捋下四個鐲子來,三個金子的,一個玉石的,笑道:「幸好女兒今天戴著的鐲子多,能幫上母親的大忙。否則母親這般賞人,豈不是讓人笑話了麼?等下母親怎麼賞我?」一股腦兒遞給郭菀央。那金子的,沉甸甸的,一個就有二兩重。
郭菀央急忙擺手,笑道:「郡主賜,本不敢辭,只是實在厚了一些。」
郡主笑道:「客氣什麼,我說給你就是給你。」拉著郭菀央到一邊,卻對王妃說道:「我與郭家姐姐說兩句話。」
郭菀央見郡主朱熒如此熱忱,簡直是自來熟了。不由有些詫異。聽郡主要拉自己到邊上說悄悄話,不由更是詫異。當下看著王妃,卻聽王妃笑道:「這個潑猴子是素來無禮的。你只管與她到一邊,聽她胡說些什麼。」
郡主哼了一聲,說道:「怎麼無禮?我都是恭謹有禮的,上次離開京師的時候,皇祖母還曾稱讚我來著。」拉著郭菀央到一邊,低聲笑道:「其實我認識你好久了。我知道你的日子很艱難。」
郭菀央略略有些詫異。自己母親是郭銘的外室,王府中人知道自己母女三人過的艱難,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認識好久」這又從何時提起?
朱熒低聲笑道:「我知道你詫異。其實也沒有甚麼。還記得去年那日,你曾經出手助了一個賣女求生的乞兒的事情麼?你順手就將口袋裡的幾個錢,都給人的事情?」
郭菀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實在慚愧,這事兒……已經不大記得了。」說起來實在慚愧,郭菀央穿越過來也不過這麼幾天,那些事情都是前任做的。儘管還留著隱約印象,卻已經模糊了。
朱熒笑道:「你不用不認帳。當初你助人的時候,我與兄長就在邊上的酒樓窗戶里站著。那日正巧是我生日,纏著兄長帶我去外面走一遭,就去了酒樓要了一個包間。兄長身邊最多的是清客,就認得你了,於是就說起郭大人的家事。不覺有了幾分好奇的心思。隨後就看見你進了對面的繡坊,於是兄長就派人跟了進去,買下了你放在那裡寄賣的那幅蘇繡《明月松間照》。果然見到了你的落款題字。你很好,你這么小就能幫母親做事掙錢,自己日子困難,見到需要的人,卻肯傾囊相助……我當時就是想,郭家小姐,那是真正的俠客呢!可恨身份關係,郭大人又是怕事的,竟然不能與你結交。」又輕輕笑道:「好歹等到你家嫡母願意承認你們,就請母親將你給請過來。母親要賞賜給你那個翡翠鐲子,那是好東西,不過卻不好變賣換錢。我這三個金鐲子,卻是不用心慌的,你如果缺錢花,那就只管換了就行了。我曉得也絕對不生氣的。我今天特特意戴了三個頂粗大的金鐲子……雖然不好看,卻是頂值錢了。你家嫡母是最小氣的貨色,身邊
備著一點金子,好歹不會太慌張。」
郭菀央不覺有些慚愧。面前這個少女說自己是俠客,她自己才是真正的俠客呢。萬萬沒有想到這個郡主居然如此有心,不覺感動。說道:「郡主錯愛了。」
郡主又笑道:「你還不認識你的姐姐罷?你嫡母給你生的兩個姐姐。我都是認識的,一個一個都是驕傲的貨色。尤其是你那二姐……你那嫡母只打算認你弟弟一個,我今天攛掇著母妃你們兩個一起見了,回南京之後,好歹也不會太受欺負。」
郭菀央含笑說道:「郡主有心了。可也是太過緊張了。想來郭家也是大家族了,定然是兄友弟恭姊妹和睦的,郭菀央身份低微一點,人家也不見得就會欺負我的。更何況今天郡主這樣厚愛,她們也不會如何罷?」
朱熒笑道:「那你就將那個玉石鐲子天天戴著。你那兩個姐姐全都認識的。」
郭菀央想不到這個郡主居然考慮如此周到,當下低聲說道:「郡主如此錯愛,竟然不知如何報答了。」
朱熒抿嘴說道:「要報答?其實簡單。我兄長那日見到你,也覺得對眼得緊。等幾年,你就到我家來好不好?」
想不到朱熒居然這樣說話,郭菀央不覺微微羞紅了臉,說道:「郡主開什麼玩笑來。」
正說著話,卻聽見前面響起一個說話聲:「母妃,那郭家的公子小姐……」
聽見王妃的呵斥聲:「慌慌張張的,成什麼樣兒!」
卻身邊的朱熒脆生生接口道:「哥哥,郭典寶家的公子小姐的確在這裡。你正趕上時候了!」
郭菀央回過身,卻見門外,大步走進一個少年郎來。大約十二三歲的年紀,上身穿著一件銀白底子繡金竹葉紋樣靛青束袖圓領袍,袍子下面露出碧藍緞面褲子。腰間束著寶藍玉帶,下面掛著一塊雨過天青色的玉佩。粗黑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鼻樑秀挺,薄薄的嘴唇往下抿著,卻使整張臉別有了一番剛毅果決的味兒來。郭菀央穿過幾次,也見過無數古代美男子,然而這般有型的小正太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不免多看了一眼。只是多看一眼之後就知道自己不對,當下急忙收回了眼睛,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失禮。
王妃笑著呵斥道:「郭典寶家的公子小姐在這裡,你還這麼咋咋呼呼,不怕人笑話麼?」
郭玥已經上前,行禮相見。郭菀央也上前相見了。
遼王世子朱炩含笑對郭玥點了一下頭,卻對郭菀央說道:「郭小姐,有一件極失禮的事情,想要向小姐求證一下。」
郭玥見遼王世子居然不理睬自己,不免有些失望。卻也不能表現出來。
郭菀央倒是更詫異了。遼王郡主喜歡自己,遼王世子居然也有事情找自己?
難道還是去年那件事兒?莫不是真如朱熒所說,這個朱炩真的瞧自己對眼了?
這也太扯了一點。
王妃笑著說道:「既然知道失禮了,還問麼?」口氣里卻全是寵溺的味道。郭菀央急忙笑道:「王妃言重了。世子請問罷,郭菀央定然知無不言。」
朱炩卻舉起了手上的一個東西,說道:「這東西,是小姐托人去胡家鐵匠鋪打的麼?」
郭菀央抬眼看去,這才明白,當下低眉說道:「這確實是小女子請人去打造的。」原來朱炩手上的一個東西,就是一串彈簧。
朱炩問道:「這樣的東西,可允許我仿造幾個麼?」
王妃皺眉,說道:「炩兒,你風風火火慌慌張張的,又拿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東西上來,卻是做什麼?」
朱炩這才對母親再度行禮,說道:「回稟母妃。孩子今天上胡家鐵匠鋪,想要打造一把趁手的鐵槍。卻不想正巧見到郭小姐命老蒼頭在打造東西。那東西煞是費勁,孩子看著新奇,就多看了幾眼。卻見那老蒼頭吩咐將這東西安在車子底下,說是可以減少震動……等一輛車子大體上做好了,孩子就坐上去試驗了一下,果然安穩了許多。當下想起母親出門,時常要坐車的,這可不是用得著的好東西?又聽聞郭小姐就在咱們王府做客,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想要問個究竟。順
帶想要向郭小姐請求,讓孩兒也能仿造這東西。」
聽完這句話,郭菀央不由更是詫異。難不成大名朝也有智慧財產權這一玩意兒?朱炩想要仿造那就仿造吧,為何要急沖沖趕來巴巴的與自己報備一聲?
郭菀央急忙說道:「世子殿下想要用菀央想出來的小玩意向王妃盡孝心,那是菀央的幸運。」
王妃這才明白過來,當下接過朱炩遞上來的彈簧,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卻也看不出花樣來,當下嘖嘖稱讚道:「這東西果然有這樣的用場麼……車子上安了這樣的東西,坐車的人就能輕省很多麼?」
朱炩笑道:「那是自然。孩兒親自試驗過的。」
王妃看了半日,依然還給朱炩,卻對郭菀央笑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聰明呢?居然這等好東西也想得出。嗯,等著炩兒仿造出來,那就是本宮也承你的情了。」吩咐身邊的丫鬟,說道:「去拿兩袋子小金魚兒出來,十兩一袋的。」
郭菀央急忙說道:「郡主方才所賜已豐,怎能再收王妃厚賜。」
王妃笑道:「不是給你一個人的。方才那是郡主的心意,不是本宮的心意。你姐弟今日初見本宮,若是連見面禮也沒有,不是惹人笑話了麼。」
說話之間,丫鬟已經拿了兩個小荷包出來,當下給了姐弟二人。兩人謝過了。
卻聽見朱熒笑道:「哥哥,母妃已經說了,這是見面禮,不是這個什麼減震器的謝禮。郭家姐姐的奇思妙想給了你盡孝的機會,你不謝謝他們麼?」
朱炩倒是有些尷尬起來,說道:「我又不比你,財大氣粗的……小貴兒,你去找秋痕,要二十兩銀子過來……」
見到了朱炩的尷尬,郭菀央急忙說道:「今日王妃如此厚賜,本也該好生謝謝王妃,為王妃稍盡綿薄,也是分內之事,哪裡還能要世子的謝禮。」
郭菀央這般說話,朱炩卻是漲紅了臉,當下吩咐自己的小廝:「還不快去!」
卻聽見小貴兒——也就是跟在朱炩後面的小廝,扁嘴說道:「方才您將錢都花在鐵匠鋪子裡了,秋痕姐姐手上,只怕就是十兩銀子也拿不出了!哪裡拿得出二十兩銀子!」
邊上的朱熒,忍不住爆笑出聲。王妃也是莞爾。在場的一群丫鬟婢女,全都忍不住嘴角含笑。
王妃站了起來,說道:「本宮也乏了。難得你們四個小的,一見投緣,那就多聊聊罷。炩兒,熒兒,你們帶郭公子郭小姐去花園走走……紫雪,你等下去將那匹粉紅色的妝花羅找出來,給郭小姐做衣裳;將那匹天青色的湖藍軟綢找出來,給郭家公子帶回去。再找一匹合適的,給她家水姨娘帶回去罷。」
當下朱炩朱熒,就帶著郭家兄妹二人,去了花園。已經是傍晚時分,今天天氣也較昨天涼爽,走在長廊里,倒也清涼無汗。朱熒嘰嘰喳喳的,話比較多,只是朱炩比較沉默,整個氣氛也不如何熱烈。走了一圈,朱熒話語告了一個段落,走在前頭的朱炩驀然回過頭來,目光凝視著後面的姐弟二人,說道:「等……來日郭典寶大人回我父王身邊任職,你們會回遼陽來麼?」
朱炩的眼睛,是落在姐弟二人身上。但是不知怎麼的,郭菀央卻是感覺到,這個朱炩,其實是在等自己回答……當下有些慌亂,說道:「這要看家裡安排了。」
朱炩勉力笑了一下,儘量顯示出雲淡風輕的樣子,說道:「來日……我請父親點你們二人做我兄妹的伴讀……你們可會答應麼?」
他語氣很輕鬆,輕鬆的就像是在閒聊。這一回不等郭菀央回答,郭玥就先說道:「如果有這樣的幸運,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朱炩回過頭,依然看四周的風景,嘴巴里淡笑著說道:「郭小姐也是願意……給我妹妹做伴讀了。」
郭菀央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回答。這位世子殿下……很顯然意有所指。略頓了一頓,才淡笑說道:「只恐不能自己做主。」
朱炩突然快步往前走,指著前面一片空地說道:「那是我的練武場。」又說道:「原先此處是一小池塘,養著幾隻仙鶴呢……可是我喜歡這個地方,喜歡在這個地方練武,於是我就日日向父王要求。求了三四年,父王終於同意,將池塘給填了,做了我的練武場。」
郭菀央不說話,片刻之後才說道:「我們家後面有幾株桃樹,每年花開的時候,我總喜歡去那裡看花。那年正是花開的季節,卻不巧下起了雨。姨娘不許我出門。求了好幾日,姨娘總算允了。我歡天喜地去了桃樹下,可是……桃花已經謝了,再也找不到桃花了。」
郭菀央的聲音悠悠的,淡淡的,和著傍晚的涼風,就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飄來。
朱炩是很英俊的小正太……只是,他是遼王的世子。
將來說不定是要做遼王的。
與地位很高的王侯糾纏,對自己並無好處。
自己這輩子,不過是一個身份尷尬的庶女而已。婚姻這玩意兒,古代也好,現代也好,都是講究門當戶對身份匹配的。
再說了,作為現代人,可真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的玩意兒。更何況對自己一見鍾情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未成年人。
拒絕了,也好。
卻聽見朱炩的聲音,很堅定很倔強:「我會趕在花枝凋零之前,就將花枝給剪下來。」
郭菀央淡淡的嘆了一口氣,說道:「世子殿下,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
朱炩聲音很堅定:「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郭菀央沒有繼續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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