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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34:34 作者: 桑微
根本無暇分心,竟不知那鄭松何時給阿芙偷偷摸摸塞了一本書。
瞧著阿芙杏兒眼裡細細碎碎的光,原本就胸悶氣短的宋辛好似覺得胸口更堵了。
他輕咳一聲,咬著泛白的唇角,狹長眼眸眯著光,伸出削瘦的手掌。
「給我瞧瞧。」
「好的少爺。」阿芙眉眼彎彎,梨渦淺淺,「正好有許多字阿芙都不認識,想要請教少爺呢!」
宋辛漫不經心接過阿芙遞過來的書,輕哼道:「就你才認了幾日字的功夫,就想看書了?」
雖有幾分譏誚,但宋辛更多的是被阿芙需要的自得。
他活在這世上,也是有意義的。
起碼,能教這小丫鬟多認幾個字。
「哪個字不認識?」
「這個。」阿芙白白嫩嫩的小手指落在發黃的書頁上面。
宋辛瞥了一眼,「......還有呢?」
「還有這個。」阿芙甜甜糯糯的小嗓音落在人耳朵里,格外熨帖。
宋辛眯著眼睛看過去,唇角自得的笑容有一絲凝固,「......還有別的嗎?」
「還有這個,這個,這個......」阿芙精緻白嫩的小臉上滿是疑惑和求知的渴望,「少爺,阿芙不認識的字可多了!」
宋辛:......不瞞你說,其實少爺我也都不認識。
但宋辛是肯定不願意承認自己這麼丟人的。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自然沒心思讀書習字,只求能草草應付過去不丟宋家的臉就成了,卻沒想過要如何學富五車。
所以他認識的那些字,教一教阿芙這樣的小丫鬟唬唬她不難,但不是真金怕火煉。
宋辛想起在私塾前臨走時鄭松那略帶挑釁的笑意,頓時臉色陰沉下來。
原來那小子是跟他在這兒示威呢。
面對阿芙又圓又亮的清澈杏眼,正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
裡頭盈著細碎的光,像林間的清泉,滿是期待。
宋辛只有一個感覺。
丟人。
他從來都沒這般丟人過。
宋辛輕咳一聲,狀似要教阿芙怎麼讀這個字。
然後不小心咳得厲害了些,暈了過去。
這是宋辛第一回 ,感謝自個兒有病。
......
晚上。
阿芙擔憂地一步三回頭回了西苑。
宋辛這才從床上坐起來,聲音蒼白無力,卻隱隱透著股不可小覷的決心,「阿薇,給我去拿紙筆來。」
「少爺,這天兒都黑了,您不若等明兒再......」
「我要給母親寫信,不好耽擱。」窗外冷月映出樹影,透過窗欞投在宋辛削瘦的臉上。
冷峻得稜角分明。
熊薇只勸到一半,被打斷後便不敢再勸,折身去了旁邊的書房去拿紙和筆。
少爺從小脾氣就倔,他想做的事,就是天王老子來勸他也無用。
宋辛強撐著力氣,在床榻上支了張寫字的小几,低眉提筆,在宣紙上慢慢暈開筆墨。
他寫得很慢,亦很認真。
能透過他的字跡看出來他的虛弱與力竭,但他仍撐到了最後一筆。
寫罷,宋辛扶著闌干,像脫了水的魚兒一般喘氣,吩咐道:「快......快馬加鞭送去京城。」
「是。」熊薇低頭,不敢耽誤,立刻就揣著信出去了。
少爺拼著命也要連夜將這信寫好送出去,一定是極重要的事情。
......
翌日,宋太師府內。
亭台樓閣,精緻玲瓏,門廳水榭,佳木蔥蘢,端的是一派清幽雅致的低奢貴氣。
一位容貌清雅的婦人正坐在涼亭里,眼角含淚,似梨花帶雨,一身湖藍色蜀錦長裙襯著四周的水波粼粼而動,耳珠子上懸著的珍珠玉墜隨著她肩頭的聳動而輕輕起伏著。
一隻男人的手伸過來,將她攔進懷裡,聲音寬厚溫和,「怎的一大早就躲在這兒哭來了?受了什麼委屈不肯同我說?」
「辛兒......我收到辛兒的信了。」她垂下淚眼瀲灩的長眸,霧蒙蒙的,十分惹人生憐。
從這一雙與宋辛酷似的鳳眼便能知道,她是宋辛的母親。
而正將她攬在懷裡想要哄她卻語氣反倒更生硬得不知所措的男人,則是宋辛的父親。
他板著臉,沉默半晌,憋不出哄人的話,只好硬生生地冷哼道:「那臭小子,終於明白我們的苦心了?」
當時宋辛去容莊可是不情不願的,以為父親母親放棄了他。
甚至連道別的話都沒說,就賭氣上了馬車,沒看他們一眼。
這麼久了,總算等到他的來信了。
宋辛的母親眼眶微紅,纖白指尖摩挲著那面宣紙,嗓音溫軟滿含思念,「辛兒來信說,想要個老師過去容莊教他。」
原本還背著手昂著臉的男人表情一滯,露出極意外的神色,「他竟然提了這樣的要求?」
似是還有些不信,他接過宣紙,辨認起宋辛的字跡來。
不得不說,宋辛這封信實在讓他的父母十分意外。
因為從前他們想讓他多讀些書認些字,可幾乎是磨破了嘴皮子都不管用。
宋辛生無可戀,更不願意折騰辛苦自個兒學這些對他來說毫無用處的東西。
他這身子本就活不了多久,一不能考取功名,二不能出將入相,就連出門去參加些附庸風雅的詩會也沒那個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