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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34:34 作者: 桑微
阿芙被拍得很痛,驚呼一聲,忙捂住了自個兒的小手。
宋辛垂眸看著她,一雙手又白又嫩又細膩,一點兒都不像個丫鬟的手。
這會兒手背被他拍紅了,有些腫,倒是與冬天灑掃丫鬟凍紅的手有幾分相似。
他冷哼一聲,睥睨著阿芙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憐憫我,警告你,以後不需再踏進我的房門一步。」
阿芙卷翹的長睫輕輕顫動幾下,捂住發紅的手背,咬唇轉身往外跑。
依舊裙擺翻飛,但到底失了往日活潑的神采。
宋辛有一瞬間的失神,心裡又堵起來。
方才她轉身的時候,好似看到了她杏眸里泡著的一汪清潭,隱隱有墜落成珠的痕跡。
她要哭了。
他真想看看,她哭是什麼模樣。
宋辛輕咳一聲,吩咐道:「阿薇,我要出去走走。」
熊薇聽著宋辛綿軟無力的聲音,有些擔憂,「少爺,你的身子吹不得風……」
宋辛無謂地挑了挑眼尾,懶懶道:「多穿些不就行了麼?」
熊薇抿緊唇,低頭不語。
料峭春寒,少爺可能真受不了。
多穿幾件,也是無用。
可宋辛執意要去,她一個做奴才的,除了多勸幾句,也再無旁的法子。
總不能違背主子的意願,將他鎖在屋裡。
宋辛換了身白衣,烏髮灰瞳,周身上下依舊沒任何色彩。
其實他更喜歡穿黑,但他實在太瘦,若是一襲黑袍,便襯得整個人如具干骨架,隨時要被風吹跑一般的嚇人。
宋辛雖才十歲,卻因見慣了生死,格外早熟。
身子雖瘦弱不堪,卻因灌多了補藥,手長腳長,隱約比同齡人高出了一個頭。
這樣的宋辛走出去,便更像一根撐著衣裳的瘦竹竿了。
熊薇跟在他身後,心驚肉跳的,生怕一陣風就將他颳倒了,又生出一場大病來。
宋辛卻在想,那小丫鬟也不知道躲哪兒哭去了。
容莊偌大,也不知去何處尋她。
誰料一轉身,就瞧見了她。
許是有緣。
她就在出了寧苑正對著的竹溪湖旁,環膝坐在廊下竹凳上,下巴抵在蜷成一團的膝蓋上,肩頭微微聳動。
可惜她背對著他,瞧不見她哭哭啼啼的小臉,只見地上的幾點水漬,當是她的淚珠兒砸出來的。
宋辛沒有想像中的開心。
心口反而更堵了,像塞了一團被她淚水浸得濕噠噠的棉花。
宋辛毫無血色的臉越發顯得削瘦蒼白。
他頓住腳步,停在離阿芙稍遠的一捧花樹後,神色陰沉地看著。
看到廊下另一邊,又走過來一個小少年。
年齡約莫和他差不多,面容清秀,粗布麻衣,卻不顯鄉間粗野的氣質,倒有幾分文弱書生氣。
阿芙喚他。
小鄭哥哥。
宋辛皺了皺眉,似是有些耳熟。
他表情越發沉凝,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邊。
阿芙手背上的紅腫已消失不見,可臉上淚痕卻很明顯,沾著幾滴晶瑩淚珠的長睫輕輕顫著,似翩躚蝶羽,惹人生憐。
她說:「小鄭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帶著哭腔的聲音揉碎在微風裡,還有一縷小奶音,軟乎乎的,讓人想要伸手去抓。
鄭松是莊上佃戶鄭有力的小兒子,因其過目不忘的天資被縣裡
的劉秀才看中,去年便進了私塾讀書,只用象徵性地交些束脩,十分得劉秀才喜愛看重。
所以鄭松自去年去縣裡親戚家住著後,便要兩三月才會回來一次。
阿芙與他是兒時玩伴,青梅竹馬,見到他自然高興。
高興得連方才的委屈都全忘了,伸出白嫩嫩的手掌心,歪著腦袋問道:「小鄭哥哥可給我帶了一口酥?」
上回鄭松來時同她提起過縣裡新開的那家點心鋪子賣的一口酥,描繪得阿芙當即便不停地咽口水,又答應春假回來時,給她帶上一些。
阿芙一直惦記著,這會兒便眼巴巴地望著鄭松。
鄭松站在她面前,神色不似往日輕鬆自然,目光落在她白淨小臉未乾的淚痕上,有些凝重慌張。
「阿芙,你怎麼哭了?」
他從未見阿芙哭過。
雖只是兩道淚痕,卻也緊張得很。
阿芙怔了片刻,望著鄭松袖袋中隱隱約約可見的油紙,咽著口水道:「小鄭哥哥,我沒哭。」
「騙人。」鄭松抬起指尖,在阿芙白白軟軟的小臉上擦了擦。
她的皮膚勝雪,又如凝脂般,指尖輕輕一按,就陷進去一個小漩渦,像軟綿綿的麵團。
阿芙任由臉上的淚痕被他擦著,捏著鄭松的袖口問道:「小鄭哥哥,什麼是『憐憫』呀?」
鄭松指尖頓了頓,從袖袋裡拿出那精心包著的一小盒點心,揉了揉阿芙的腦袋,語氣里透露著一絲異樣,「是誰同你說的這個詞?」
阿芙笑吟吟捧過點心,亮晶晶的杏兒眼裡再無半點委屈,坐在凳上晃著兩條腿兒,一門心思都撲在了點心上:「是少爺說的,小鄭哥哥,我現在可以吃嗎?」
看起來,她現在腦子裡只剩下一口酥,已經完全不在乎「憐憫」為何物了。
鄭松點點頭,清秀的臉龐上又浮出幾縷溫柔的笑意,撩起前擺坐下來,和她並排,溫聲道:「阿芙快吃吧,還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