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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6:18 作者: 夏夜秋浦
那衣服在空中飄著,就像是乾枯的沙地里生出了同樣乾枯不幸的花。
沙漠裡的風吹起,帶著細小的沙粒浮在人面上,像是帶了許多乾燥泛黃的記憶,點綴著英雄遲暮的滄桑。
太難了。
宿枝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對付飼夢了。
他的陣被毀了,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可他身邊還有業懷,寧水還有寧歡,他不敢鬆懈,只怕自己壓不住飼夢,把飼夢放出來,飼夢會報復他折磨寧歡業懷。
為此,他不敢鬆懈,累到腦袋在此刻是渾噩不清的。因為不太清醒,他看到那衣服時想了片刻,後知後覺地發現那是寧歡的衣服……
而想著想著,他忽然苦笑了一聲,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對方黑了心肝。
此刻業懷還沒有醒過來,他側著身子,回頭看了業懷一眼,把自己的衣服脫下,蓋在了枯藤上,在清晨的第一縷光照進來的時候,來到了對方的身邊,伸出手想要摸摸對方,但又握緊了拳頭,最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清潭帶走了寧歡,騙她去找兄長,然後將她帶到了遠山附近綁了起來。
她被高高的掛著,明明很膽小的人,卻沒有當著這些人的面哭過,只在清潭說清前因後果的時候,堅信她兄長不是這樣的人。
可除了她,這裡沒人信宿枝。
一群人圍在樹下,討論著怎麼殺了宿枝。
而他們的聲音,也傳到了遠山中。
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遠山沉浸在死寂之中。
像是受不了了,阿魚頭頂青筋暴起,憤怒地喊了一聲:「師父!十一不是那樣的人!你開開山門好不好?!」
「師父,求你了,你能看著小師弟死在遠山門前嗎?」
「師父,你不是最喜歡十一了嗎?現在他們都在害十一,我們得幫幫他啊!」
「師父,你如果讓十一在遠山門前被殺了,他心裡該有多難受啊!」
「師父!」
「師父!」
他們圍著越河尊,跪在地上求他開門。
越河尊頭頂青筋暴起,臉色漲得通紅,像是在用力,又不知在對誰用力。
而在弟子們如此說的時候,他站了起來,甩了一下衣袖,說:「我說不行就不行,誰再多嘴,別怪我不留情面!」
他說完這句,關上了房門。可他的臉落在鏡子裡,卻與那聶瀧被飼夢附體時一樣。
映在鏡子裡的另一個他正在無聲的、充滿惡意的笑著他。
而他氣得身體不住地發抖,可不管怎麼運氣,他都阻止不了對方。
「恨嗎?」鏡子裡的人對著他說,「當初,我是這麼恨的,可沒有人聽我的話。你和他們就操縱著我的身體,把我害成了如今的模樣,所以,我一定會讓你如我這般悽慘。薄輝怕什麼,我就做什麼。」
鏡里人說到這裡,豎著耳朵去聽門外的響聲,陰險道:「機會這就來了?你如此愛重你的弟子,我就要你的弟子全都活在痛苦中,誰也別想好。」
「師父!」
阿魚和青藤在門外瘋狂拍打著越河尊的房門,始終等不到越河尊開門。
手掌脹痛。
阿魚和青藤對視一眼,失魂落魄地離開了越河尊的房間。
昨日遠山下起了雨,清新的泥土氣息在雨後反了上來,周圍的山景不變,卻看著比以往蕭瑟許多。
阿魚坐在房中,望著宿枝住過的地方,還能想起自己是如何扶著年幼的宿枝一點點站起來,也能記著宿枝給他帶回來的東西,他都放在哪裡。
他記得見宿枝總盯著天空看,便背著越河尊問對方:「過兩天我們要去昌留,你要跟我們出去逛逛嗎?」
宿枝眼睛亮了一下,卻說:「不了。」
而宿枝是真的不想出去嗎?
宿枝難道是只有師父允許,才會願意出去的人嗎?
阿魚忘不了宿枝的眼睛,就像他知道宿枝清楚越河尊為何攔他,所以不曾因為自己的喜好,做出過任何不對的事情,只把自己的意願放在了最末位。
他太聽話了。
明明有著一張不服管教的狂傲面容,卻不曾做過半點任性的事情。而人都說,不任性的孩子才是會受委屈的孩子,這點阿魚原來不懂,現在懂了。
宿枝就這麼受著,仿佛不在意一樣,不曾說過一句怨言。
他們還要他怎樣,還要怎麼欺負他?
宿枝如此心性,怎麼可能是放出飼夢禍亂天下的人。
他的小師弟肯定遇到了難事。
難道要宿枝乖乖讓人害了去,才是宿枝應該做的事嗎?
阿魚想到了這裡,霍地起身,沉這一張臉決定了一件事。
「大師兄。」
記憶里的人了無心事地笑了笑,與他說:「明兒春花開了,我們幾個去山裡採風吧。」
記憶里的他說了一聲好。
可沒等他們去,白牛就沒了,之後宿枝也要死了。
在這一刻,難以忍受的酸澀感逼著阿魚不能低頭。他第一次違逆了越河尊的意思,拿起了一旁的長劍,走出了宿枝的房間。
九月的遠山天氣燥熱,孩子不適合放在外面太久,會曬傷的。
所以,他要破開山門,把他的小師弟帶回來。
似乎是心有靈犀一樣,他出門時,青藤就靠在門外的木欄旁,黑著一張臉,擺了個不願去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