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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6:18 作者: 夏夜秋浦
業懷歪著頭。
——沒有,確實與業懷以往做的一樣。
只要業懷不開心,他可以動手去殺任何人。
往常他也是如此碾死「螞蟻」的。只是……只是奎和白牛不是螞蟻,他們有名字。如果他們死了……宿枝會很難過的。
而且奎在他遇到麻煩的時候去找過他的。別管有沒有幫上忙,他確實有來找過他的。所以奎不是螞蟻,白牛也不是……
而他們都不是螞蟻,客休憑什麼殺了他們,還要如此貶低他們?
想到這裡,一股熱意壓在了胸口,業懷忽然很生氣,就在客休靠近的那一刻打了客休一掌,將他震飛出去。
客休許是沒想到業懷會對自己出手,錯愕地捂住胸口看著業懷。
——他好像違背了他給父君的承諾。
業懷的腦子還是第一次這麼亂。他心裡記著父親的話,沒能一掌殺了客休,腦子裡又塞著宿枝和奎的臉,一時失神,讓躲在一旁喬裝打扮過的聶瀧把客休救走了。
等著客休走後,業懷失魂落魄地看著自己掌紋錯亂的手心,愣在原地許久,也沒有看白牛,也沒有看奎。
似乎是迴光返照。
奎在他來了之後坐起來了。
他嘴角不停地流著濃稠的血,好像是被人餵了什麼,血流出來的樣子並不對,反而很像是壞了的血塊。而他像是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不對勁,只拖著沉重的身體爬向白牛的身側,然後動作慌張地將白牛的頭抱住,去摸了摸對方的脈搏,忽地發出一陣尖銳慌張地哭聲:「業懷!業懷!你救救他……這怎麼辦!這怎麼辦!我該怎麼面對宿枝,我該怎麼和他說!」
他一邊哭,一邊咯血,眼睛很快充血變得通紅。
而這話落入業懷的耳中,就變成了另一種指責。
業懷不動了。
八月初,風不該冷,但業懷的身側卻吹起了冬季才有的寒風。
風越來越冷了。
在奎再次咯血之後,奎看向對面一動不動的業懷,像是累了,就靠在了後方的牆壁上,雙目失神,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跟著宿枝嗎?」
業懷沒有說話。
奎說:「魅者輕賤,世人很少有瞧得起魅的。我認識宿枝之前,客休一直都把我當作物件,想要知道什麼事,想要什麼東西,我都是第一個被他送出的問路石,我也習慣了被客休輕賤,直到有一天,客休對我說……」
「遠山有一個叫宿枝的人,是個威脅,要我引宿枝入魔,給越河尊添點麻煩。最好是把宿枝拉到魔域來。我沒辦法,雖然很怕越河尊,可我還是去了。」
他說到這裡,聲音發顫,十分的可憐:「見到宿枝那年,他正在街頭坐著,去聽對面身患惡疾的阿婆說些什麼。他聽著很認真,見阿婆哭了,就背著對方去找大夫,大夫不收,他也不惱,不求人人像他,也不嫌阿婆髒,一連找了好幾家醫館。明明看上去有一身驕縱的壞脾氣,卻是個實打實的熱心腸。我覺得這種人都是直腸子,很容易引誘,就去了……之後屢試屢敗,眼看著客休越來越不耐煩,就跑到他的房間,脫了衣服直接站在他的面前。」
「不承想那時跟著他的還有別人,瞧見我以這幅樣子出現,便嘲笑了我一番。我本以為我不在意這樣的事,其實更輕賤的事我都做過,可在他踹了那人一腳,擋住了我的身體,一邊把我脫下的衣服給我穿上去,一邊告訴那人是他胡鬧,想要以此羞辱我時,我忽然就覺得不舒服了。」
「你可能會笑我,我那時哭得可難看了,鼻涕眼淚一起流,我還發了脾氣,告訴他如果不把他引入魔道,客休就會殺了我,我不想死,他就說,他身邊缺一個洗衣打掃的人,問我干不干,我真的好高興……很高……」他越說聲音越輕,只有一口氣吊著沒去。
業懷並沒有聽他說什麼。業懷盯著他嘴邊的變紫的血,一直覺得自己本事不小的人忽然發現自己並沒有起死回生的辦法……
而奎並沒有怨他的意思,只說:「其實宿枝也是個可憐人,你可能不太了解,他如今是有家不能回,明明很愛外面的山河,卻因為越河尊的話不能離開。他想要改變這個世道,為此努力了很多年,卻被帶到了遠山,什麼抱負,什麼志向,都被磨滅了。只是他性子好,遇到難處也不說,你看著他散漫,就覺得他身邊沒有難處……其實不是的。」
「他守著遠山,便一無所有,他離開遠山,可以盡攬山河,但他卻沒有選擇走……而我看他苦,父母雙親俱在,卻不能相見,就想替他、替他找來看上一眼,不想會害死了他的師兄……這下好了,死後也無顏相見了……」
他說到這裡已經是傷心到了極點,在嘴裡的血堵住最後一口氣時,朝著業懷抬起了手。
「業懷。」
「嗯?」
「你是不是很強?」
「嗯。」
「比客休還要強嗎?」
「嗯。」
業懷聽到這裡,以為奎是要自己幫他報仇,不料奎笑了笑,對他說:「那以後勞煩你一件事。」他不放心地說,「其實宿枝有些傻氣,你,能不能護著他,陪著他,別讓別人看他心好傷他,而這個……就算是我給你的謝禮了。」
他一邊說,一邊從懷裡拿出了一個盒子,裡面放了點糖塊。
那糖很貴,是靈草熬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