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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6:18 作者: 夏夜秋浦
那是林三娘早前扔在箱底,曾經不敢去看的信紙。
此刻光從窗外探入,落在了信封上,淺黃色的紙張被光勾畫,一明一暗,兩種色彩存在於紙張之上,竟是有些安逸溫暖的味道。
而在林三娘秀氣的落筆旁有兩行很醜的字跡,那是林三娘迴避多年沒敢去看的字。
隱隱明白了什麼,林三娘回憶著當年雨夜季庭生站在書桌旁,十分認真地寫字的畫面,心裡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
當年的她害怕信上是一些指責的怨語,沒有敢看,這次的她不怕了,她跌跌撞撞地爬下床,努力拿起那封信再去看,發現那上面寫著一句話——
「那金,是用來救命的。」
看到這裡,林三娘很久都沒有其他動作。
在已過的三年裡,內心備受煎熬的她經常夢到季庭生提筆寫字的場景,經常看到信紙上寫滿了怨語。那一幕成了她的壓力,彼時的她根本無法想到對方留在這張信紙上的從不是什麼怨語,而是他委屈又放不下的一件事情。
而等她打開信封的時候,她發現她的那封罪書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小小的白色乾花,以及一張墨跡很新的白紙。
白紙上寫了一句——
「你可以和他一起住到城東,看著他長大,看著他在街道上玩鬧,再給他說個俊俏的娘子。」
「還有。」
「我一直都知道杜鵑花是什麼樣子的。」
而後,那封信落在了地上。
在信紙落地的時候,那上面好像飄著瞎子季庭生的過去。
閃過的畫面有季庭生在送金,有他夜裡和老鼠靠在一起,有他為了保住林三娘的命,因為知道胎符除不掉,挖空心思給她找了三年善魂靈胎的歲月。
回首過往,他不曾傷過任何人,他只守著自己應該守著的道義,甚至願意為此付出常人不願意付出的代價。
能做的事他都做了。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他只覺得自己對不起等著他歸去的人……
而林三娘生產的那日,若清和傅燕沉同時打了個盹。
若清做了一場夢,夢裡他坐在黃土坡上,看著遠方,不知在看什麼。
身邊有聲音在笑他:「早就跟你說了,就那種出身的人怎麼可能不貪金,你到底的錯信了他。」
這個人的聲音很熟悉,像是他自己,又不像他。
他聽著這個聲音對自己說些不好的怨語,只想著那人一定會回來的。
而他等著等著,等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夜,終於等到了一輛馬車緩緩出現在視野之中。
出現的馬車踩著風沙,奔跑的樣子十分瀟灑。
這時一個叫做季庭生的男人拉著一車金出現,朝著他揮舞著手臂,高聲喊著——
「路有點長,可我還是回來了!」
隨後,男人把一塊金放在了他的手中,嬉皮笑臉地表情一收,無比認真道:「我沒貪金,我只是走丟了。」
若清自是信他,他點了點頭,說:「我知道,苦了你了。」
聽到這句,季庭生忽地揚起了頭,似乎是不想眼中的淚水落下。最後他笑了笑,坐上他的馬車,不知又要走向何方。
目送那輛馬車離去,若清醒了。
醒來之後,他覺得自己手裡沉甸甸的,低頭一看,自己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塊金,一塊上面還帶著血痕的金。
而他手上那在林老太爺被百鬼分殺後就停止不動的紅線,在此刻散開了一根,只剩了兩根……
傅燕沉也做了一場夢。
夢裡的天是昏暗老舊的黃,他坐在高樓上,一旁的城牆上有著一個高挑的身影。
那人面容模糊不清,身姿挺拔,在他面前走來走去,還扛著一面不小的旗子。旗子在空中飄動,上面似乎還寫了什麼字。
等到傅燕沉看過去,扛旗的人停下腳步,站在光線不好的地方,朝他喊著:「你說話算話,等我送金回來,你還讓我扛旗,這面旗除了我誰也不給碰。」
夢裡的他似乎點了點頭。
接著那人笑了。
而在他的夢裡,那人的身影、周圍的建築、以及那面旗幟都很模糊,只有那人裂開的嘴角,看上去清晰無比。
他記得對面這人是怎麼笑得。
接著這人乘著風,揮舞著手中的那面大旗,一邊高聲喊,一邊越走越遠。而在風把這人帶走的時候,風聲里傳來他輕快又高興的聲音。
傅燕沉聽到這人對他說:「等來世我還給你扛旗,你打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傅燕沉點了點頭,只是他還沒有說好,那扛著旗的人就被風吹走了。
風帶走了屬於他的一切,就連面容都是不真切的。
而傅燕沉醒來的時候,身後的破房子裡正好傳來了響亮的嬰兒啼哭聲。
傅燕沉歪著頭,不知為何腦子有些渾噩不清。
他一邊聽著孩子的哭聲,一邊想著,還好。
還好這人借著林三娘的身子轉世了。
扛旗的事,肯定能做到的。
第54章 黑心
孩子啼哭的聲音很響亮,像在高唱生命的誕生,也像是在感嘆舊人舊事的離去。
隨著響亮的啼哭聲出現,周圍的景象晃了一下。林宅好似落入水中的濃墨,聚攏分離,絲絲墨色柔和地併入水中,最後完全散開,徹底消失在清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