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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6:18 作者: 夏夜秋浦
    那人想了想,又算了一卦,看完之後沉默許久,教了林三娘一個法子。

    他要林三娘把身體借給對方。

    他抬起筆,為林三娘畫了一張符,告訴林三娘這個叫胎符,如果林三娘敢,就在今夜子時燒了這張符,割破肚子,把灰放在沾了她血的碗裡一飲而下。

    這是一種陰損的法子,前朝那些高門大戶妻妾時,就會使用這種法子。運行的道理也很簡單,畢竟這世上哪裡都死過人,而死人的地方總有一兩個鬼魂遊蕩不願離開。

    林三娘若喝了胎符,在那些陰鬼眼裡就是極陰的好去處,那些無處可去的遊魂會靠近林三娘,進入她的肚子裡,借著她的身體轉世。不過這種法子是以一換一,如此做了之後,林三娘的命會轉成給肚子裡的孩子,以此平衡胎符這種無中生有的邪法。

    林三娘接下胎符,想了想,「我要如何才能保證進入我肚子裡的鬼是瞎子,不是其他遊魂?」

    那人說:「你回去,把胎符一分為二,一半給他,一半給你。不過……」

    那人嘆了口氣,「他應該不是瞎子。」

    而後,林三娘帶著胎符回家,這時的她再看她面前的琛兒,忽然發現面前這人根本就不是琛兒。

    胎符把林三娘和瞎子連在一起,林三娘看得到他,知道自己的琛兒已經不在了……

    不過奇怪得很,那胎符林三娘喝了,可她的肚子一直沒有大起來,瞎子也沒有像那人說的那樣把她當作母體,他只是在自己喝下胎符後,遲鈍地看了她一眼,挪動著並不靈活的身體靠近了她。

    當年的林三娘有些怕他,見他靠近,身體一抖,想躲又不敢躲。

    他的心思不如她這樣複雜,他只向她伸出了手,在林三娘害怕的眼神中,輕輕地摸上了她的肚子。

    本以為會受罪的林三娘意外地看向他,這才發現他是個很俊俏的男人。

    他有著張揚有英氣的飛羽眉,鼻樑很高,嘴唇薄長,身上帶著一些痞氣,瞧著不是高門大戶走出來的人,身上有些殺伐果斷的江湖氣。

    害怕的情緒因此少了許多。

    林三娘猶豫片刻,也伸出手,慢慢地把自己的手蓋在他的手上,與他說:「來我這吧,我會把你生下來的。」

    瞎子沒說話。

    林三娘想到自己是他仇家的身份,覺得他會嫌棄自己的出身,情緒不免低落起來。

    然後林三娘等了許久,只想等到自己的肚子大起來,想等著瞎子不覺得自己血脈髒,願意來她這裡。

    而她從春時等到冬季,瞎子一直陪著她,可她的肚子就是不見大。

    兩人相處的時間長了,她開始會給瞎子縫製衣服,跟他說起外面的風景,看著瞎子眼睛上的黑布,會把花給瞎子摘下來,告訴他這是什麼顏色,是什麼味道。

    她說:「你摸摸看,這是杜鵑,是紅色的,花開得喜慶,看著也很討人喜歡。等你托生到我這裡,你也可以重新去看看這花是什麼樣子。」

    「我給你尋了一戶好人家,沒打算讓你在林家長大。那家人很好,家裡住在城東最熱鬧的地方,周圍還有幾個懷著身子的婦人,我想,你小的時候可以和周圍的孩子玩鬧,大了可以在東街找個俊俏的娘子成家,等成了家,有了落腳的地方,長夜再漫長,也不會覺得清冷難耐,日子怎麼過都要比現在好。」

    她的聲音十分溫柔,一點點勸瞎子來她這裡。

    瞎子低下頭,握著花的手指動了一下。他想了很久,不太靈光的腦子才想起來一件事。

    「我。」

    「有。」

    「家。」

    「的。」

    「只。」

    「是。」

    「我。」

    「回。」

    「不。」

    「去。」

    「了。」

    他用很長時間,才把這幾個字寫給林三娘。

    林三娘看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忽地流出了眼淚。

    她一邊含著淚,一邊把一旁的杜鵑花放在了瞎子手裡,不死心地繼續勸他:「可你還記得杜鵑花的樣子嗎?你只有來到我這裡你才能看到路旁的事物,還能看得很長久,你不來我這裡,你什麼都不會看到。」

    瞎子聽到這裡,摸了摸手中的花,不再說話了。

    接下來的三年,林三娘照顧他,他陪著林三娘。

    林三娘會每日都去看看他,他也會在林三娘打理菜地的時候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直到瞎子踢到罐子,直到若清他們來了。

    互相陪伴的日子到頭了。

    林三娘抱著瞎子的頭,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地落了下來,她想了想。

    瞎子到底要什麼?

    她合上了眼睛,想到她寫下林老太爺造下的殺孽時,那晃動的火燭和落下的水滴,想到了瞎子反覆地說過還金寧水的事情,無比清楚這才是瞎子真正在意的事情。

    瞎子為什麼執著這兩件事她也很清楚。

    瞎子不想要林老太爺死得不明不白,不想要這人到死都領著善人的名頭。他覺得林老太爺不配受人尊敬,他要林老太爺活著面對這些罪名。

    他要她去寧水還金,因為他知道,如果沒有人去說這件事情,等著他帶金的人會認為是他偷走了金。他不想背著偷金的名頭,他看重那個等著他送金回去的人,放不下那人對他的信任,為了把這份信任還回去,他一直都不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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