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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0:14 作者: 樁樁
說話間,譚誠已收回觀園中風景的目光,轉身步入了內堂。林一川跟了過去。
「坐吧。」
譚誠平和的態度超出了林一川的想像。他沒有惶恐,極自然地坐在了下首。
小太監奉了熱茶過來。譚誠慢條斯理地啜了口茶道:「咱家記得去年你爹已經應允投靠東廠,為何又反悔?」
「一川年輕。血熱。並非反悔,實乃不忿。」
生於豪富之家,經商有天分,上天太過嬌寵。因為年輕熱血易衝動。是以不忿東廠高高在上的姿態,攀上錦衣衛想反抗。
林家總要在朝中找點靠山。東廠錦衣衛對林家來說都一樣。厭惡東廠,錦衣衛的名聲也沒好到哪兒去。這個解釋譚誠接受了。
「咱家不記得,與你有約。年輕人,膽子很大。」
「我迫不得己自請出族,放棄了繼承權。如果無用,東廠就不會一路跟隨,盯著我不放了。一川思忖著,督主應另有期許,所以應約而來。」
不卑不亢。明明是已到窮途末路,仍然高昂著頭。譚誠覺得林一川真的很有意思。他打量了片刻:「咱家為何對你竟有一見如故之感?」
幾乎沒有人像林一川,初次見面就能和他隨意聊天。他對林一川生出一絲熟悉的感覺。這讓譚誠分外詫異。
林一川機敏的答道:「許是在下與督主有緣。」
這個回答再次逗笑了譚誠。
「阿弈是我的義子。你打了他。我這個當爹的,總不好不護短。你給個說法?」
如果說任由處置,就失了風骨。如果不認錯,譚誠明白表示要護著自己的乾兒子。林一川沉默了會道:「再來一回,我照打不誤。」
哐當!
譚誠手中的茶盞扔到林一川腳下,摔得粉碎。
就像是記號,四名番子執刀沖了進來,立在門口虎視眈眈。只等譚誠一聲令下,就要拿了林一川。
「年輕,熱血。不是什麼壞事。只是有時侯壞了事,想要悔改已無機會。」沒有看到林一川的慌亂之色,譚誠揮了揮手。番子無聲退下。
等小太監躬著身進來收拾乾淨,譚誠想了想道:「你向阿弈磕個頭賠禮,這事就揭過去了。」
林一川堅定地搖了搖頭:「他有本事,我讓他打回來。」
譚誠緩緩說道:「我讓你跪,你也不肯嗎?」
迎著譚誠的目光,林一川再次搖頭。
譚誠眼瞳微縮,眸子裡寒意閃爍。
「您不缺使喚的狗。」
很有意思的年輕人。譚誠沒有說話。空氣就此凝固。
林一川渾身毛孔都收縮起來。他感覺到了危險與殺意。
人的直覺說不清道不明。甚至沒有緣由。但他就是感覺到了,這一刻,譚誠想殺他。
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絲毫破綻,不在譚誠面前流露怯意。但林一川知道,他已經在譚誠的注視中緊張得心撲通狂跳。
就在林一川差點繃不住的時侯,譚誠開口道:「沒有林家基業支撐。你不過只是個有經商天份的人才。天下人才何其之多,心甘情願做咱家的狗。咱家為何要用你?」
他一開口,緊繃的空氣慢慢鬆弛了。林一川似在思考如何回答,暗暗地調整著,直到他確信自己一開口不會讓譚誠看出破綻,這才回道:「不是每個人才的爹都是林家大老爺。」
譚誠哈哈大笑。
笑聲透過門帘傳了出去。站在院子裡的梁信鷗愕然。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天。天並未放晴,雨下得更密。這樣的天氣,能讓督主展顏大笑,林一川當真是個人才。
內堂中,譚誠正笑看著林一川:「看來你真的給林二老爺留了個空殼子。」
林一川拂了拂衣袍,沉水緞的質感極好,毫無一絲褶子:「就算是空殼,那也是金子打的。」
林家的南北十六家商行,無數的店鋪田莊。也是一筆驚人的財富了。
譚誠笑問道:「為何還要裝出一副窮困潦倒的模樣?」
林一川老實回道:「樹大招風。沒有靠山,無疑是一個小孩抱著塊金磚,誰都能搶走。可不也沒瞞過督主?您若信了,也不會讓東廠的人一直盯著我。老實說,這三個月來,在下實在受夠了。有錢不能花的滋味,不如沒錢。」
費盡心思逃了。沒逃脫。所以轉回東廠衙門,認輸,投誠!
如果把林二老爺現在掌控的財富喻為一層空殼。那麼林一川手中的財富就令人咋舌了。皇帝不差餓兵。東廠也要養人養狗。譚誠當然需要錢。
似乎林一川所有的行為都合符常理。他沒有道理拒之門外。
「既然知道你身藏巨富。進了東廠由不得你不吐出來。咱家不需要和你談條件。」
「錢是死的。有人會經營,才能錢生錢,利滾利。」林一川早料到了這種可能,左右看了看,拎起了茶壺走到了譚誠面前,穩穩地續著茶水,「好比這碗茶,總有飲盡的時侯。總要有人細心侍侯著往裡續水。」
他把茶壺輕輕擱在旁邊,端起了這盞茶,掀袍跪在了譚誠面前。
重新續入熱水的茶盞冒著熱汽。林一川的手穩穩舉著茶,不高不矮,正是譚誠伸手可拿的位置。
譚誠沒有言語,透過縹緲的水霧看著他。
他仿若才發現林一川有著極其俊秀的眉眼。想起京中女子對許玉堂和譚弈的評語。譚誠想到了俊美溫潤的年輕皇帝。似乎他看到了另一個能與肩的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