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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0:14 作者: 樁樁
無涯緩緩坐下:「傳。」
太監尖利的聲音將皇帝的旨意一重重傳到了宮門外。半個時辰後,謝勝母子已立在丹陛下。
謝夫人輕輕將鐵槍遞與一旁的禁軍,在百官囑目中緩緩進殿。謝勝卻跪在了殿外,等著挨八十廷杖。
百姓為走失一頭牛也來擊登聞鼓,皇帝也要親審。就等著天天聽鼓響為民伸冤不用辦別的事了。是以開國之初就定下了擊登聞鼓者必受八十廷杖的律令。
廷杖若要人命,一杖就足夠了。
謝勝是謝英獨子。謝夫人寧可讓謝家絕後,也要擊鼓喊冤。百官們佩服的目光悉數落在了這個婦人身上。
「是謝英夫人!」武將之中尚有人識得她,驚呼出聲。
無涯望著跪伏在殿前的謝氏,漸漸找到了關於百勝槍昭勇將軍謝英的記憶。眼前的婦人穿著臃腫的青布棉衣,頭上簡單的包著了條帕子,如同一介普通民婦,神情凜然。無涯對跪在殿外的謝勝也有了記憶。國子監入學試上,謝勝帶著鐵槍進場,死不離手。當時他尚不知道他是謝英的兒子。
無涯心裡有了數,卻問道:「擊登聞鼓喊冤當受八十廷杖。謝英將軍僅有謝勝一子,謝夫人可知?」
「縱然謝家絕後。臣婦也要喊冤!」謝夫人斬金截鐵的答道。
記得了謝勝是何人,無涯有心救他一命,溫和地說道:「謝將軍乃朝廷忠良,謝勝杖刑先押後。謝夫人有何冤屈,竟然擊響了登聞鼓?」
高坐在龍椅上的年輕皇帝溫和的態度瞬間讓謝夫人淚如雨下。她從袖中拿出狀紙高舉過頭,大聲說道:「臣婦有冤。十二年前臣婦的夫君謝英死得冤枉!薛大將軍夫婦死的冤枉!淨州戰死的六千官兵死的冤枉!」
果然是為了淨州一役,薛大將軍夫婦殉國一事鳴冤。百官的議論聲嗡嗡地響了起來。
狀紙上的殷紅字跡已然泛黑。一看便是許多年前寫就。
無涯看完,俊美的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驚愕與憤怒。他將狀紙遞給了一旁侍侯的秉筆太監:「念!」
「仁和三十四年十二月初九,韃靼集兵六萬入侵……」
聲音響徹安靜的殿堂,將那一年淨州保衛戰的故事緩緩陳述於文武百官面前。文官們唏噓不己。武將們壓抑不住的憤慨悲傷。
狀紙念畢,金殿下一片寂靜。狀紙寫得詳細,將薛大將軍行軍布防一一道明。韃靼突然聚兵六萬,只有一萬人佯攻向大同方向,做出南攻中原直逼京師的模樣。而五萬重兵直奔只有八千守軍的淨州。分明是得了情報,知曉薛大將軍夫婦到了淨州巡視。重兵包圍淨州就為了除掉薛家軍的主帥。淨州一戰,薛大將軍夫婦殉國,守將謝英戰死。八千守軍僅餘兩千殘弱。而張仕釗領的援軍不過兩萬,卻擊退了五萬韃子。
從前以弱退強的戰役卻是一場合謀害死薛家軍主帥的陰謀。
懸掛在揚州總督府衙門外的血書道出張仕釗出賣情報,引韃子圍攻淨州的事實。和謝夫人狀紙相合。
此時,已無人懷疑張仕釗陷害薛大將軍一案的真假。張仕釗夫婦被殺,說不準便是哪個將士的後代動手報仇。人已經死了,這案子也破了。餘下的不外是多羅列張仕釗的罪名,告慰淨州死去將士罷了。文武百官無人有異議。
「薛家軍駐守邊關三十年。韃子畏其神勇,不敢擅自入關。自薛大將軍戰死。韃子日漸張狂,邊關哪一年沒有戰事?好一個為了博軍功陷害主帥的張仕釗!好一個以弱勝強保住淨州城的武節將軍!」無涯氣得一巴掌重重拍在了案几上。
張仕釗是誰薦往揚州?官員們的目光望向了兵部尚書。
「臣識人不明,被張仕釗蒙蔽。臣慚愧!」兵部尚書跪伏於地,聲淚俱下。
內閣首輔胡牧山出列進諫:「兵部尚書薦人不當,理應革職查辦。」
揚州總督是肥缺。兵部尚書是否是張仕釗的同黨待查,是否收受賄賂待查。革職查辦理所當然。
無涯厭惡地看了眼抖如糠篩的兵部尚書:「叉下去!」
望著涕淚交加高呼皇上開恩的兵部尚書被禁軍拖出殿堂。許德昭的眼皮跳了跳,攥緊了手掌,心像被割了一刀。他的心思迅速轉到了另一個問題上,該薦誰接替兵部尚書一職,填了這個已方陣營的空缺。
「禮親王暫代兵部尚書。」無涯開口說道。
禮親王是今上皇叔,兼著五城兵馬指揮使一職。百官的目光下意識地在殿中尋找著,不覺一驚。少有上朝的禮親王今天居然在殿中。
皇帝親政以來,這是頭一回在殿上直接任命官員。譚誠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朝己方官員望來的數道目光輕輕搖了搖頭。皇帝想要兵權,是從自己親舅舅手中搶。許德昭的人沒有開口,他著什麼急呢?
他還從來沒有聽說過掌了五城兵馬司,捏著京師安全的指揮使能同時兼任兵部尚書的。許德昭看了眼內閣首輔胡牧山一眼。由他開口駁了皇帝意思最適合不過。
然而胡牧山卻沒有注意到許德昭的暗示。他正和百官一起驚詫地望著意外上了朝的禮親王。
鬚髮花白,精神依舊矍鑠的禮親王已出列跪下:「臣領旨。」
此時胡牲山的視線才轉了過來,瞬間明白了許德昭的意思,頓時懊惱不己。
許德昭不由氣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