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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0:14 作者: 樁樁
酒樓布置極雅致。休沐或下午無課的監生也愛來此叫壺茶,閒談消磨時光。
穆瀾用錢一直很節約。今天她包了個雅間,叫了一桌席面。
見到她,六子機靈地前來招呼。見左右無人,他笑嘻嘻地低聲說道:「少東家要招待客人?」自從穆家班散了,改行開起了麵館。班裡的弟兄就叫穆瀾為少東家了。
穆瀾要的是上等的席面,一桌五兩銀子。在六子看來,如非招待客人,哪用得著叫這麼好菜。
「我餓了。」
四干四鮮四蜜餞四冷葷,八葷四素,外加一鍋滋補老雞湯。再餓也不至於吃這麼多。六子怔了怔,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穆瀾微笑:「有什麼好酒?」
六子呆了。他從來沒見過少東家喝酒。
「我會喝酒。酒量還很不錯。店裡可有竹葉青?」
這是有名的汾酒。監生喜歡它的名字,雲來居常備這種酒。
六子哎了聲。沒過多久就拿了一瓶竹葉青來。
酒呈淺綠色,盛在白瓷酒盞中,像一汪春水。
他看著穆瀾眼皮都不眨,一飲而盡,這才信了她會喝酒的話。六子踟躕了下道:「少東家。家裡來了消息。這幾天一直等您來。」
是指穆家班的人跟蹤謝百戶夫婦倆的事。穆瀾失笑。她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
「謝百戶一直呆在家裡沒有出門。他媳婦提著籃子出去了一趟。買了肉菜,扯了塊布就回家了。查了幾天,發現布莊的東家與首輔大人府中一位管事是親家。」
當朝內閣首輔胡牧山?當初和老頭兒說起父親的案子。老頭兒提到了幾個人。陳瀚方,許德昭,胡牧山,譚誠。
胡牧山曾經屈尊到穆家麵館吃麵。又替譚誠邀她進府賞花。像一位內閣首輔做的事嗎?穆瀾失笑。
十年前一樁科舉弊案,像蛛網。盤距在網中的那隻捕蟲的蛛究竟是誰?或者是幾隻蛛共同結成了一張網?
有人跳出來終究是好事。發現了一個半夜拆書釘書的國子監祭酒。又順藤摸瓜找到了一個偷書掉包的內閣首輔。
十年前擢升禮部尚書的承恩公許德昭是否是知情人?藉機打壓異黨的東廠督主譚誠在那件案子裡又扮演了什麼角色?
還有老頭兒。十年前杜之仙嘔血抱病,辭官歸隱。面具師傅又是案中哪家的冤主?
穆瀾腦中紛陳雜亂冒出一堆問題。她需要清靜:「六子,你忙去吧。我自己呆會兒。」
門吱呀關上。給穆瀾隔出了一個獨立的空間。菜擺了滿桌,琳琅滿目。她有點苦惱地蹙緊了眉:「明明沒有吃午飯,想像能吃掉一頭豬。怎麼又沒了胃口?難道是餓過頭了?」
好不容易當了回財主,不吃她會心疼死。穆瀾一口菜一口酒,吃相斯文。一瓶酒喝完,面前的菜被她挾了一圈,還保持著良好的品相。
她又叫了一瓶酒。飲著飲著,她發現自己怎麼都不會醉似的,腦袋越發清明。
太陽偏西,落在不遠處國子監集賢門上。
穆瀾撐著臉,越看越覺得和宮裡頭的門相似。她拿著筷頭在桌上寫劃著名。
掉包換書的人如果是胡牧山。那麼他想弄明白的是,陳瀚方為什麼要拆書釘書。謝百戶在國子監呆的時間不會短。他什麼時侯進國子監,就能知道胡牧山是什麼時侯盯上的陳瀚方。
「時間。」
穆瀾清楚記得,當初應明帶自己逛國子監時曾經說過。國之典藏悉數歸於御書樓,所以皇上下令讓禁軍看守。無涯親政不過兩年。這個問題還得問無涯。
想著這個問題,無涯的身影和壓抑了一天的酸澀咕嚕冒了出來。剎那間穆瀾就醉了,腦袋開始昏沉。
她不要去想他,不要去想核桃和他。
他為什麼不能繼續裝著不認識她呢?他怎麼可以讓她摸著他的心,然後寵幸著核桃,還說是對核桃最好的保護?
那些肆意釋放的情感原只屬於夢境。她只愛與她幽會的無涯。高貴不沾塵埃,如猗猗蘭開的公子無涯。不是宮中的他。不是將來會有三宮六院的世嘉帝。
穆瀾舉杯飲盡。一口氣不順,辣得直咳嗽。她伸手摸了摸眼角,輕輕搓去手指沾著的濕潤。
她盯著滿桌酒菜,恨不得來一群人,熱熱鬧鬧地,好沖淡心裡的這份難受。
就在這時,她看到一個熟人朝雲來居走來。
穆瀾跳起來,從窗戶探出了身子,大笑著招手:「侯兄!來吃飯啊?我請你啊!」
侯慶之愕然張大了嘴巴,仰頭看向穆瀾。
她的笑容太過眩目,在夕落的時侯像一束光照亮了侯慶之。他從來不知道人笑起來可以這樣燦爛,仿佛能融化世間一切陰霾。
侯慶之上了樓,看到滿桌酒菜眼睛陡然一亮。不等穆瀾開口,他拿起酒壺先幹了三杯:「痛快!」
穆瀾大笑。
侯慶之一點也不客氣,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他長得胖,面相憨厚,說話直接:「我爹嫌我吃得多,怕將來有礙仕途。能吃三碗只給一碗,餓得我喝墨水。我娘心疼我,半夜等我爹睡熟了,偷偷給我送肉。總說兒啊,能吃是福。做不得官,做個有福之人也罷。」
他舉起手中八寶鴨腿朝南說道:「娘,你愛吃這個。兒子都記得呢!兒子幫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