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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0:14 作者: 樁樁
才一個夜晚,東廠收集的罪證足以讓這七名官員罷官獲罪。
這就是東廠督主譚誠的態度。
接下來,要看的就是自己這個皇帝的態度了。
無涯看向了譚誠。
譚誠的目光平靜如湖,看不到絲毫情緒波動。連一絲譏嘲之意都看不出來。他靜靜地站在金鑾殿上,仿佛那些官員的彈劾與他無關。只有那身紫色禮服上繡的五蟒雲龍張牙舞爪講述著他的威嚴與權勢。無涯無聲地嘆了口氣。
「臣附議!」
「臣附議!」
「請皇上定奪!」
最後這一聲喚回了無涯的思索。玉階之下跪伏著大半的官員。高呼著請他定奪的人正是內閣首輔胡牧山。
他曾經做過太傅。教導過他。無涯曾經對他倚以厚望,尊敬有加。如今,無涯望著他心裡一片冰涼。
發起彈劾的是御史。首輔代表著內閣的意見。內閣代表著百官的意見。身為皇帝,無涯有種胳膊擰不過大腿的無力感。
他不著急。譚誠想看自己的態度,那就如他的意吧。如以往一樣,無涯慢悠悠地說道:「內閣既然已有定論,朕准了。」
「皇上聖明!」
他並不聖明。只有悲哀。這麼多樁罪行,短短一天時間就收羅齊全。東廠對百官的監督做的太好。好到他這個皇帝想替那些官員辯解,都找不到話說。
無涯意興闌珊。這樣的事情,自親政以來又不是頭一回。目光掃過,看到一些沒有開口說話的官員的眼神,憤怒與鄙夷,隱忍與悲傷。這世上總有一些正直清廉的人,如同殿前那片陽光,與陰影同在。無涯甚是欣慰。
收到無涯的示意,素公公平靜地開口:「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啟奏。」國子監祭酒陳瀚方出列,一板一眼地說道,「國子監入學試昨日已畢,經一夜批閱,從一千五百四十八份考卷中篩選出八百一十三名監生。名單已呈交禮部。」
無涯望向了禮部尚書許德昭。
「皇上,錄取名單尚未審核。待審定之後禮部再呈交御覽。」許德昭不緊不慢地回稟道。
刷下了近一半多的人,承恩公府的門檻都要被說情送禮的監生踏斷了。還有東廠……許德昭的目光飛快地和譚誠碰了碰。
無涯心裡沒來由的一緊。他溫和的開口說道:「篩了一半多的考生。需認真覆核,莫要因一時的疏忽讓朝廷失了人才。」
「臣遵旨。」
「此次國子監入學試的考生卷子,朕親自複閱。」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文武百官們愣住了。皇帝居然不問百官意見,直接表達出他要定奪新進監生的錄用。
無數的目光在百官之間交流碰撞著。素來連和稀泥都懶得的年輕皇帝似乎有了變化。這樣的變化讓一些官員於驚訝中生出了喜悅。讓另一部份官員隱隱覺得有點不舒服。就像是……本來婆婆不管事了,媳婦當家作主母習慣了發號施令。婆婆突然說,家還是我來管吧。媳婦就憋屈得不行了。
許德昭眉頭蹙了蹙,這是禮部分內之事。他想要什麼人進國子監,和自己說一聲即可。皇上親自複閱所有考生試卷,太不給自己這個舅舅面子了。
許德昭出列拱手:「皇上!」
「朕累了。退朝。」無涯的聲音依舊溫和。
許德昭漲紅了臉。皇帝居然連自己的話都沒讓說話,就這樣走了?四周官員的目光刺得他狠狠一甩袍袖,大步朝殿外走去。
才走下玉階,身後傳來一嗤笑。許德昭陰沉著臉回頭。譚誠正在看天。身邊的小番子殷勤地為他繫著披風的帶子。他看了眼許德昭,在東廠番子們的簇擁下離開。
那笑聲像根刺,扎在了許德昭心頭。他想起了二月間與譚誠的對話:「稚鷹嚮往飛向藍天……」
皇帝親政兩年,對自己這個舅舅不再如從前那樣尊敬。而譚誠已經將內閣都察院捏在了掌心。
「走著瞧。」
許德昭冷冷地一拂袍袖,走向譚誠相反的方向。他不急。皇帝想要從譚誠手裡收回權力,只能倚重他這個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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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核對了一遍禮部呈上來的錄用名冊,春來小聲地稟道:「沒有穆公子。」
他就知道!無涯瞧也不瞧名冊,慶幸自己在朝堂上果斷做了決定。他面前擺著兩摞試卷。一摞是取中的,一摞是篩下來的。飲了口茶,不緊不慢地翻閱著中選的考生試卷。
林一鳴的卷子太奇葩,被他直接挑了出來:「這也能錄用?」
看著滿篇歪歪斜斜的正字,春來噗嗤笑出了聲。他在林一鳴的名字上畫了個圈。
很快,無涯拿起了林一川的試卷。
「君子以其身之下,知人之不正。以人之不正,知其身之有所未正也。既以正人,又反以正己。」無涯點了點頭評道,「人最難自省。林一川林一鳴,揚州林家這兩兄弟一個有才一個卻是活寶!」
「皇上,這是穆公子的卷子。」春來從篩下來的試卷中找出了穆瀾的卷子。
無涯接過來一看,臉色就變了:「怎麼字跡和錦煙一模一樣?」
「字跡相似也是有的。」春來笑著說道。
本想著穆瀾能答出一份上佳之作,沒想到看到一幅畫,一首詩。無涯嘟囔道:「她倒是取巧。不求上進!」腦中突然跳出燈光下初葉似的眉,清亮如星的眼眸。他當時為何沒有勇氣摘下她的面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