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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01 07:00:14 作者: 樁樁
杜家終於清靜下來。黑漆大門緊閉,不再待客。
竹溪里漸漸回到過去人跡罕至的模樣。
穆瀾終於靜下心來整理杜之仙的遺物。
房中半壁書架。角落竹簍中插滿畫軸。棋坪上尚擺著一局殘棋。
這些書每一本穆瀾都讀過。老頭兒的批註她字字記得。這些畫……她抽出一幅展開。
山水、墨荷、竹枝、雪梅……沒有穆瀾想看到的丹桂。
她凝視著那局殘棋。老頭兒做事顯然比她想像中布局還要深遠。比如去治林一川的爹,為的不是銀子,圖的是林家的恩情。他去的這樣快,這幾月來半字不提珍瓏局。穆瀾執棋殺了東廠七人。雖說每次是老頭兒飛鴿傳書,但那些情報絕不可能是隱居在揚州的杜之仙打探所得。幕後另有人在。
她有種感覺。老頭兒不提,也一定會有人再來找自己。
「主持珍瓏局的會是什麼人?」師父對她的愛護穆瀾感覺得到。不提及定是為了她好。穆瀾很想知道以杜之仙的才華,究竟是什麼人能令他甘心做一枚棋子。
棋坪上黑白布子斑駁一片。穆瀾坐在黑棋一側,隨手拈子。她的棋藝不能稱國手,常年與杜之仙對弈,棋藝也不弱。靜下心來,穆瀾落了子。
一枚枚將圍死的白棋撿走。她走到對面,從棋盒裡拈起一枚白子。
秋天的暖陽照過來,穆瀾移動腳步時,光與影在變幻。她停住了腳步,慢慢後退,又走過去。
她沉默地將棋中白子一一撿了出來。只有黑子的棋坪變得清爽乾淨。一個「國」字出現在棋盤上。
「從戈守口,象有衛也。兵守封域是為衛國。江山如坪……」穆瀾喃喃念著。
一片殺伐之氣似從棋枰上撲面而來。
每殺東廠一人,放一枚刻有珍瓏的黑子於屍體上。黑子代表著奸佞賊子,那麼老頭兒布下這黑子寫下的「國」字,是在喻指當今奸臣當道,太監篡權麼?
她苦澀地笑:「師父,瀾兒是個姑娘,不能立身朝廷,沒那麼大本事。」
突然腦中閃過一道流光。珍瓏局……老頭兒是在告訴她布下珍瓏棋局的主人,所圖的是江山嗎?
「您走了,我絕不會做別人手裡的棋子。」穆瀾堅定地拂亂了棋子。
除了一封交待後事的信。現在她發現師父用意頗深地留下了一坪棋。
老頭兒也許是說不出口,才會用這種隱晦的方式提醒自己。他一定還留有東西給自己。穆瀾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竹簍里插著的畫軸上。
先前只想找丹桂圖,現在再回憶,腦中就跳出了一幅雪梅圖。她記得去年冬天來的時侯,沒有見過老頭兒畫梅。冬季已經過去很久了,春天裡為何要畫梅開?
抽出畫軸展開。
茫茫雪海,梅成林。筆墨很舊,不是新近所畫。穆瀾記得師父收藏的舊畫都收藏在箱籠中。竹簍里放著的,都是新近的畫作。
她盯著落款:「……辛丑年於蘇州香雪海。辛丑年?」
父親死的那年爆出了庚戌年會試舞弊案。辛丑年是之前十年。杜之仙正值二十弱冠之齡。
目光移上了題拔。淡字淺墨題著一句詞:「如今香雪已成海。小梅初綻,盈盈何時歸。」
老頭兒踏雪觀梅,在等誰歸來賞梅?
師傅說:「你練成了小梅初綻!」
原來她所練輕功的名字來自於這半闕詞。小梅初綻!四個字重重敲擊著穆瀾心房。畫卷從手裡滑落,嘩啦掉落在地上:「師傅……」
第41章 威逼
林家在揚州城傳家百年,家主所居銀杏院大氣簡樸。門窗上的雕花,飛檐上的石雕神獸又透著江南人家特有的婉約精緻。
兩棵大銀杏脆黃的葉落在青磚地面,如同鋪就的點點碎金。
梁信鷗換了棗紅繡雲龍圓領戛撒,腰間束著白玉帶。漆黑的頭髮用根青玉簪束了,戴了頂沙帽。團臉上掛著習慣性的和藹笑容,多了一重不怒自威的氣度。
他頗有興趣地看著淺池清水中兩尾游弋的金色大魚。光照在魚身不同角度時,每一鱗片分外清晰鮮明,色調濃淡不一的變幻著。魚遊動的姿態極其優雅。魚尾無聲破水,呈現出一種嫻靜之美。
眼前這兩尾背覆紅色大鱗的魚叫過背金龍。生於南洋,極為珍貴。是林家的鎮宅之寶,養了六七十年,長到了三尺。
數月工夫,林大老爺養了二十斤肉回來。比不了過去那樣富態,與當初躺床上的枯槁模樣已判若兩人。耷拉的麵皮重新被脂肪填充得圓潤,眼裡精神十足。他微躬著腰站在梁信鷗身後一步。以恭敬的姿態迎接這位東廠大檔頭的拜訪。
「就這院裡吧。今天天好,暖陽微風。銀杏樹下擺宴風景正好。」梁信鷗毫不客氣見外,語氣是居高臨下的吩咐。
林大老爺不動聲色地吩咐下去。
酒席以極快的速度擺在了銀杏樹下。菜品皆是魯地名菜。
兩人分坐於左右。院中並無他人。
梁信鷗睃了眼菜餚,心知林家對自己也徹底打探了一番。他笑著舉杯道:「梁某是山東人。沒想到遠至揚州竟然能吃到正宗家鄉菜,甚是感動。客隨主便,老爺子太客氣了。」
「梁大人遠至江南作客。老夫擔心您水土不服,是以吩咐廚子做了山東菜。」林老爺子綿里藏針的回道。